他一下一下舔着糖人，愣愣盯着雨滴在地上画下的红痕。大约因为糖人太甜，齁得他有些恶心。他的脸早是湿漉漉的了，可还有不间断的雨水拍来，他被拍得迷迷糊糊，渐渐就记着那刺眼的红色了，其余再也看不清。
他那时还小，小到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现在想来大概也是又恐又怒。
师此时来书房的？”
起了大风，吹着雨浇到了他们身上，那牡丹竟被涮得褪了色，雨水顺着男人的衣袍流下时已是鲜红的。
安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嗫嚅道：“昨天早上，您在偏院门口......”
裴照这会看起来很是平静，虽然刚被折腾一番，却连喘气都不怎么剧烈。
“义父。”他道，声音稚嫩动听。
裴照竟觉闻到了血腥味，一时胃部翻腾，他以舌尖狠狠抵着齿关才没有吐出来。
安贵猛地攀上他的腿不撒手，语无伦次道：“王爷，王爷饶命！是奴才记错了！您未曾去过偏院！是奴才眼花了！”
周煜澜厉声打断：“还敢嘴硬！本王昨日几时去过偏院？”
裴照并未应声。
周煜澜冷声道：“胡言乱语！本王何曾吩咐过你此事？”
而他实则又恐又怒，觉得自己像被一箭射中的猎物，四肢被猎人用麻绳绑在了一处。猎人上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拽着绳头。马狂奔起来，猎物被极速拖拽，刮起一路尘土。?
周煜澜生在皇家，更是深谙此道。他怎会猜不到皇帝把他放在他身边的用意，所
周煜澜瞥了眼地上那些碎瓷片和那片突兀的深色水迹，叫住了他：“慢着。”
周煜澜双手将他的手包住，边将他往屋中引边道：“老师手抖得如此厉害，想是天凉了，我们还是进去说话罢，屋里暖和些。”
那日他若听了娘亲的话，只在院子里玩，而没有跑去街上看热闹，他便不会撞到那个男人的怀里，更不会引得那人蹲下身来痴痴盯着他看，摸着他的脸夸他漂亮。
周煜澜却嫌恶地狠揣他一脚。
裴世芳情难自禁，亲了亲他的脸颊。
周煜澜双眉微挑，道：“来人，把他拖出去，剁了喂狗罢。”
周煜澜的四肢严丝合缝地贴着裴照的。
周煜澜走下台阶，步至他面前，极尽温柔地牵起他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摩挲着，道：“老师既是带了壶茶来，必是有事与我说道，为何如此急着走？”
他在迷蒙的土幕中回到了家乡，一个北方的小镇。那时他才五岁，娘亲将那串珠子绕了四五圈才能将将挂在他的胳膊上。
义父说他是孤儿他便是。因他见识过那牡丹红得多么刺眼，多么狰狞，如巨蟒，轻柔地缠住他，再一点点勒紧，在他颈边吐信子。于是他一瞬便学会了存活于世的秘诀，说来简单，惟“忍”、“装”二字。
天突然下起雨，男人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纸伞，一手撑伞，一手将他牵到自己腿边。他很矮，正好看到男人腰侧那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在黑色衣袍上不怎么显眼。
裴照勉强扯出个笑容，轻声道：“都怪这狗奴才，害我扰了您正事。”
裴照半张着眼趴在榻上，背上压着个人，那人脑袋歪在他颈窝，重重喘息着。这回两人都一丝不挂，彻彻底底成了堆在一处的两坨肉，湿乎乎，白花花的。
糖人刚刚做好，那人就回来了。
裴照僵硬地转身，道：“王爷还有吩咐？”
裴照拱手，急急忙忙道：“那我先回去了。”
安贵小心翼翼地抬头，不解道：“不是您昨天吩咐......”说完便觉周煜澜眼神不对，虽还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已猛地跪伏在地，蜷成一团止不住地抖着。
上面的比他强壮太多，连脚趾都能使出令他难以抵抗的力气。他的双手被攥住，双脚被按住，动弹不得。
周煜澜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他的视线牢牢定在裴照左手虚虚拎着的茶壶上，只见他手指如使不上力般，被茶壶渐渐抻直，脱手的那一刻像是发出了不可抗拒的指令。
周煜澜道：“无妨，不关老师的事。”
那人问他家在哪里，得到答案后又给他买了个糖人，叫他不要乱跑，乖乖在此等他。做糖人的师傅的手艺那般精巧，糖人又那么晶莹剔透，娘亲从未买给他过，如此难得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怎会乱跑呢？
安贵闻言满脸惊惧，伸长了脖子一动不动地仰头望着周煜澜，手如兽爪般紧紧扒着地面，似是要将自己钉在此地，生怕谁把他拖走一般，力道竟大到指甲崩裂，丝丝鲜血渗入土地，如小蛇般蜿蜒游弋。?
再醒来时他躺在床上，却不是家里的床，因这里的被窝要暖和太多。眼前是那男人，正冲他温柔地笑。他听他轻声道：“你是孤儿，是我把你捡回来的。从今天起你便跟在我身边，唤我一声义父罢。”
待人被拖至院外，哭嚎声也消失之时，他对一直站在一边的裴照微微一笑：“让老师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