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泠抿着唇,摆明一副不合作的态度。陈村好说歹说,孙泠就是不松口。陈村又是生气又是焦急,语气就不受控制:“不去就不去吧,随你便。”侧着身子下床,多看他一眼也不肯。
“自己会好的……”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怕陈村不相信,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以前我没去医院,也自己好了的。”陈村跺跺脚,几步转身,把孙泠塞进被子里,盖得严实。
到了傍晚,孙泠发烧没见好,反而病得更厉害。中午他还可以坐起身喝一杯水,现在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眼睛半睁,似睡非睡,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憔悴如斯,像是沉疴宿疾。就这一两天发烧,还不至于把一个人折磨成这副样子。
这样到底多久了,陈村盯着孙泠的面容发呆。好像孙泠就没好好休息过吧,刚被关进地下室,他每晚睡不着,身旁的动静提醒他,孙泠也没睡。后来渐渐适应地下室的日子,他迷迷糊糊入睡,伴随着耳边的呼吸声。他知道孙泠是装睡,孙泠尽力做出呼吸平稳的样子,但是真睡还是假睡,仔细一听便知。他不知道孙泠每晚是什么时候入睡,每次醒来,必定对上孙泠晶亮的眼睛,一点也不像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这次生病,恐怕是他身体实在承受不住的信号吧。陈村心头一阵乱跳,唤醒孙泠,轻声道:“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孙泠睁开眼,缓慢地摇头。他实在没力气了,这不像一个拒绝的动作,反而像不舍得起床而在被窝里磨蹭。
“我给你哥哥打电话。”
孙泠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不要给他打电话,靠墙左手边第二个柜子……好像是第三个柜子,有药,我喝了就会好的,会好。”
陈村刚起身,孙泠就叫住他,但他回过头去,孙泠又什么都不说,人看起来清醒了些,目光里却有焦急之色,看起来心事重重。陈村等了一会儿,见他一直没开口,就去拿药。
药箱分三层,打开盖子,最上面一层是医用工具,有胶布、剪刀之类,还有两支温度计。
家里有温度计,为什么骗他说没有?还有感冒药,之前也说没有,拖到现在这个地步,孙泠就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
第二层都是药,瓶装的、盒装的,陈村一一拿起来看药名和药物说明,没有感冒药,都是Jing神类的药物。早在之前, 他就知道孙泠服用这类药物,孙泠以为他不知道,所以刚刚叫住他不说话,是为这件事吗?他怕自己用有色眼光看他。陈村有些心疼,又觉得好笑,把自己关在这里,哪里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更过分的事情,却还怕别人知道自己在喝药。
第三层也没感冒药,陈村将所有药物都倒在桌上,摊开来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有。他回到床边,孙泠见到他手上拿的温度计,什么也没说,配合地让他量体温。
“那里面的药……”孙泠小心地问道。
“没有感冒药了,要出门买。”孙泠又不说话了。
几分钟后,陈村取过温度计,看上面的数字。
“四十度半!”难以置信似的,他又看了一遍。
“孙泠,你必须去医院。”
“我不去。”孙泠事不关己的样子让陈村心头火直冒,但还是耐着性子:“我妹妹以前发高烧,四十一度半,差点没醒过来。”
“你当时很担心她吧。”
“我爸妈守在她床边,一晚上都没合眼,至今他们说到这事仍心有余悸。我那时还小,只看到妹妹躺在床上,平时很喜欢吃的东西送到唇边,也没睁开眼睛。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不如何担心,只是想起来才后怕。”
孙泠从被子里伸出手,挪到陈村手边,碰了碰,又移开。怕那温度把对方烫着了。
“可我现在很担心……”一个“你”字低不可闻,孙泠已经懂了。
“我亲妹妹都没让我担心过,你凭什么让我担惊受怕?”不是诘问的语气,陈村只是淡淡说来:“是你把我关在这里,反过来,还要我Cao心你生病的事。”
“对不起。”
“不去医院好不好?我没烧得那么厉害,你妹妹当时烧了四十一度半,我现在才四十度半。”
“才四十度半?”陈村反问。
孙泠自知理亏:“能麻烦你给我买一些药吗?”摸索着将手机解锁,颤颤巍巍递过去:“外卖平台可以买药,别人送到门口,到时候去拿一下就好。”好半天,小声地加一句:“反正不去医院。”
陈村拿固执的人没办法,接过手机,在孙泠的眼皮下,买了感冒药,想着生病之人需要补充营养,又挑了瘦rou和鸡蛋,犹豫了一会,将手机还给他。
半个小时后,电话铃声响起,是外卖到了。孙泠尝试起身,未果 。
“我去拿吧。”陈村按住他的身体,走到门口,才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看孙泠。
孙泠的目光越过他,直直投向地下室那扇沉重的不锈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