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泠在医院断断续续休养了一个月才好。出院的这天,孙洙带来一束鲜花,色调淡雅,以粉红搭配淡绿,细碎的满天星点缀其间,像一颗颗洁白的星星。
“恭喜出院,九十九朵玫瑰,寓意长长久久,希望你健康、长久。”孙洙含笑说。
孙泠接过玫瑰,发现一只手竟然没法握住,玫瑰花盘有半个手掌那么大,花瓣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如波翻浪涌一般。孙泠两手合拢,把花抱在怀中,“谢谢哥。”
孙洙暗暗咋舌,他本来打算选红色的玫瑰。孙泠情绪太低沉了,红色的玫瑰热闹,那么大一捧,吵吵嚷嚷的,能稍稍让他振作一点。花店老板极力劝说他,红色太过刺目,会刺激到病人。孙洙庆幸最终选的是清淡颜色,不然在火红玫瑰的映衬下,弟弟的脸大概会比鬼还要苍白。
“为什么要急着出院,我们可以再住一段时间,等你身体彻底恢复。”
“我已经好了,我问过医生,医生说我这种情况可以在家休养。”孙泠说。
“那好吧。”孙洙拉开车门,把花放进去。
两人在车上随意闲聊着,孙洙觉得弟弟有些不一样了,不像过去那样拒人千里,有时甚至还会主动说上一句。
“没想到还有绿色的玫瑰,我第一次见。”孙泠抚摸玫瑰细腻娇嫩的花瓣,上面似乎还沾着清晨的露珠,微微带一点凉意。
“现在什么颜色的玫瑰都能培育出来,你喜欢的话,我每天给你送一束,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周七天,轮番来。”
孙泠被逗笑了,笑着笑着就捂着嘴,小声地咳嗽。
“要不,你还是回家吧,家里人多, 方便照顾,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孙洙犹豫了一阵说。
“我不想回去。”孙泠又低下头去抚弄花瓣,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从花蕊划到花瓣边缘。
孙洙知道自己没法说服弟弟,想了想,开口道:“那我请个护工去照顾你。”
“我不习惯陌生人在我家。”孙泠淡淡地说。
“那我搬过去吧。”
“不用,哥,我一个人住习惯了。”
孙洙想起地下室的陈村。那地下室他以前来过,就是个储物间,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小家的样子。屋里的布置和气息,显示有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把孙泠送到医院后,他又回到地下室,看到扔了一地的书,地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床很宽,床柱上挂着四个可疑的铁环,被人用布料缠了一圈又一圈。那种布料他知道,布上分布一圈细小的绒毛,最是柔软,已经被磨平了。床头柜边的抽屉是半开的,露出白纸黑字的药物说明书,他把抽屉抽到底,尽是瓶瓶罐罐,润滑ye、消毒ye、快感凝露……抽屉下面有一个柜子,他刚拉开,各种情趣用品一股脑儿涌出来,里面还夹杂着绳子、手铐。
他看看孙泠,孙泠垂着头,面容宁静。他难以相信弟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张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长长地叹气:“你们……你和陈村,是怎么回事?”
孙泠手指顿住,看向窗外,半天才把头转过来,直视着前方:“他和你是怎么说的?”
“他什么都没说。”那天见到陈村,孙洙有许多话想问,看到陈村失魂落魄的样子,最后他只问了一句,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医院,陈村摇头,拒绝了他。
“我喜欢他,他有女朋友,我就下药,把他关在地下室,”孙泠笑笑,“关了几个月,从春天到夏天,那时垂丝海棠刚刚开花,现在,外面已经是一片绿荫蝉鸣了。”
不是没有想到这种可能,只是他作为孙泠的哥哥,始终不愿意相信这点,他希望两人是在玩情趣。弟弟喜欢男人,有特殊嗜好,这些他都可以接受,但是从弟弟嘴里确定他下药、拘禁别人的事实,孙洙被震惊得不轻。他脸色发白,声音低沉:“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对我很失望吧?”孙泠转过头,看着哥哥的眼睛。
好半天,孙洙艰难地开口:“你这是犯罪。”
“我知道。”孙泠毫不在意地说:“他如果告我,我就承认一切,去坐牢。”他弯弯唇,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好像监狱对他来说是个游乐场,“我做的事有错,但我只接受他的判决,他让我去坐牢我就去,如果他希望我带着罪恶感生活,那我就一天天地慢慢过下去。”
面对这样的孙泠,孙洙实在说不出更多指责的话,最后,他转而安慰起自己的弟弟:“他出去已经有一个月了,如果要告你的话,早就告了,不会等到现在。”话一出口,孙洙暗骂自己是个混蛋。
“大概吧。”孙泠随口说道,这种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好像一个生无可恋的绝症病人。
“那天,”孙洙觑着孙泠的面色,小心地说,“你昏过去了,我看到他脸上都是泪水,他应该……也不希望你有事。”
孙泠身体震了震,把花推到一边,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哥,我累了,先睡一会,到家了你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