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方旭第一次见到解夏的时候,表面上还是平静无波,心里面早已惊涛骇浪。就好像一座无坚不摧的城池,毫无道理地一瞬间打开城门高歌欢迎敌军;又如同一座远离陆地的海中荒岛,忽然就炊烟四起鸡犬相闻。反常的心理悸动让他在那一刻几乎忘记呼吸,忘记心跳,甚至忘记自己还活着,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准确地说,是只有两个字:是他。
就好像他的前二十九年都是为了寻找这个少年而存在,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之前的人生都是虚度,充满缺憾,连他一向引以为豪的令垂死挣扎的昌晨集团东山再起,再次成为S市举足轻重的商业大鳄这件事情,在这一刹那都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因为,几乎没有任何事物或者生物,能与这个少年相提并论。
韩方旭甚至有些难以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少年,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容,甚至没有朝他看一眼,却能够让他一霎就心动到简直沉迷。
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窒息,带着洪水滔天没顶一般的汹涌,冲击得韩方旭当场一片空白,他不明白这是现实还是幻象,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少年,从低垂轻颤的眼睫到线条柔和的耳朵轮廓,从刘海盖不住的光洁额头到帆布鞋低帮以上九分裤卷边以下露出的脚踝,一切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地如此迎合他的心意。
就好像,就好像这少年是为他而生的。
这样奇怪突兀的念头此刻在韩方旭看来却又顺理成章,因为眼前这个少年的存在正实实在在地证明这个念头的自然成立。估计没有人能相信,包括这一天这一刻之前的韩方旭自己都不能想象,这么荒诞无稽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某一天,某个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一个少年,连眼神的交流都还没有,只是这样看着对方,他就心动到呆立当场,甚至脑袋空白心跳加速到无法发声。
“韩先生,韩先生?”孤儿院院长礼貌的声音,将他快要在对少年的凝视中沉溺至死的理性思维拉回了现实。
“这里是在举行什么活动吗?运动会?”韩方旭微笑地问,勉强自己把视线从少年的身上移开,看向孤儿院院长张元,后者脸上的笑容显得客气且周到,带着一点刻意掩饰的讨好,和韩方旭接触过的大部分有求于他的人一样的神色。
少年身旁的地上放着一大桶纯净水,桶里颇有喜感地泡着不少柠檬片,他坐在一把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帆布椅上,坐得很端正,表情认真地凝视着前方的小Cao场,跑道上有孩子或快或慢地笑闹奔跑,绿茵地上有孩子在踢着破了一块拼皮的足球,沙地上还有一些孩子正兴趣盎然地玩着沙子,或者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朝着沙坑跳远。
张元解释:“周末院内的孩子会自己组织一些体育活动,锻炼身体也增进感情。”
韩方旭点头,看起来似乎是信步走了过去,其实看着自己与少年的距离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直到只有一步之遥时,他站住了,表情勉强维持平静,心脏狂跳如擂。
少年看见生人后立刻站了起来,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就飞快地躲开,嘴唇却轻轻抿紧,神色有些拘谨。
刚刚强压下去的窒息感再次击中韩方旭,初夏的风轻缓地吹着,韩方旭的视线落在他随风微微吹动的发梢上,他从不知道,原来人一旦心动,哪怕看对方的发丝末梢都能看出来无限美好。
然后,少年忽然露出笑容,神色也得到了放松:“张院长。”
原来是张元走到了韩方旭身后。
张元露出和蔼的笑容,示意少年跟韩方旭问好:“小夏,这是韩先生。”
韩方旭看到他左侧胸前别了一枚布制绣线的名牌:义工——解夏。
少年看向韩方旭,似乎正在把韩先生这个称呼与他本人进行某种对接认证,这让他看起来反应比常人略迟钝。
韩方旭很有耐心地对他一笑,克制着自己别让目光中的热切显露出来,生怕吓着他。倒是张元在旁边催促道:“小夏,快叫人啊,要说:‘韩先生,你好。’。”
韩方旭举手制止了张元往下说,尽量温和地对透出丝丝紧张神情的少年说:“你是义工?叫……解夏?”他故意瞥了一眼早就看到的名牌,才慢慢地叫出他的名字。
大概是在他的微笑中得到了鼓励,少年侧过头对他露出很礼貌的笑容,有种不知是谁教的样板式的客气:“韩先生,你好。”顿了顿,他又说:“是的,我是义工,叫解夏。”从语序到动作都很按部就班,语调有些奇特的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