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桃言溪摊牌的那个晚上,蟋蟀以循环不休的叫声将自己隐藏在草丛里,悄悄听着两人的秘密,从那天起,每当夜晚听到虫鸣,桃言溪那张挂满泪珠的脸就会浮现在心头。
起初他只是默默流泪,狡辩不会,撒谎也不会,当黎征嘶哑地说出“我送你走”时,他也只哆哆嗦嗦贴向黎征的腹部,像怎么抱也抱不紧似的一下一下搂着他的腰嗡嗡饮泣。
“我哪里都不去,我不要再离开你了黎征……”桃言溪反复说着这句话。
肚子热烘烘的一团,全身温度都集中在了与桃言溪相贴的皮肤上以焐干他的眼泪,又一次被他叫“黎征”,其原因也没心情去追问了,黎征拍着桃言溪的背不断哄他:“宝贝你要听话。”
“我不听话,”桃言溪像个战败却逞强的小人国国王露出半张花脸,倔挺挺地哭着宣布,“从今天起我只做不听话的宝贝。”
黎征笑了,嘴角牵动得心口作疼,又说:“不要忘记你是带着目标来到我身边的,静下来听听自己的心声,小爱神,你的愿望即将实现了,你要开心。”
“……可是,可是我的心声里只有你,你就是我的愿望,”雏鸟般眷恋又脆弱的面孔在黎征眼下苦苦哀求,“不要推开我,求你了,别不要我,主人,黎征,黎征我爱你……”
我也爱你,胜过一切。
此刻太适合拥吻,可是暗蓝天空没有一丝月色,蟋蟀的叫声也过于枯燥,花草无聊,蚊子乱飞,一切浪漫早已死在了狠心开口作别的那一瞬间。
手里还握着从桃言溪肩上摘下来的小叶片,黎征藏起深情,轻轻碰了下怀中宝贝的嘴唇,抹掉他的眼泪,松手放开叶子。
“你不想知道自己能成为谁吗?桃言溪。
我和别人有过几段不长不短的关系,恋爱时我从不会去设想分开,也从不会因为未来将要分手而提前难过,我虽有情感需求,但并不把它当做生存的养料而患得患失,我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
通常我这样自认为清醒的性格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得以巩固,却在而立之年遇到了你这个意外,从一开始我在抗拒你是男人的同时就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你,这种感觉日益加深没有尽头,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激烈的亲热也好,平淡的日常也好,我都无时不刻体验着快乐,也无时不刻预习着失去你的痛苦,幸福和惶恐就像一粒种子发出的两颗芽,它们形影不离,每当我意识到对你的感情比昨天更进一步时,失去你的痛苦也会比昨天更深一度。
即便如此,能在三十岁就遇到挚爱,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我从不怀疑你对我的感情,但这个世界一直在改变,等你走到我这个年龄还需要十年,这十年你能确定自己的性格一成不变吗?你能向未来的自己保证在你年纪轻轻时就被婚姻和家庭束缚放弃了追逐多年的梦想而不后悔吗?你思考过自己的定义吗?是黎征的宝贝,黎征的伴侣,黎征的小宠物,诸如此类的短语?不,我认为你现在无法被定义,因为定义存在于你必须去面对的未来中。
桃言溪,你不想知道自己能成为谁吗?
如果我说我会一直记着你,等你,你是否愿意离开我,去完成你作为爱神必修的功课?归来时,即使我已苍老得即将入土,我也会用尽余生的力气去陪伴你。”
那晚在自动贩卖机旁的长凳上坐了一整夜,桃言溪又缩回不倒翁的形状,满脸挂着泪珠,哭着哭着就困了,倚靠黎征沉沉睡去。
天亮时,早鸟啼啭,晨光在朝露间转动,桃言溪睁开眼睛,温顺地伏在以一双红眼凝视了他一夜的黎征脸边,慢慢说:“我会听话。”
以及,再和我约会一次吧,就一次,像我曾经不辞而别之前和你约定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