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缭绕,如纱朦胧,映出薄暮画卷。一把白纸伞悬在半空,浮浮沉沉,盘旋几片竹叶散开迷雾。铃声摇曳,唳风相和,攀石细jing渐渐退去,隐没夹缝。伞下一人停步,缓缓屈身,小心安放下怀中昏睡之人。
忘川顺势蹲下身,青纱白衣铺散地上。一对青眸波光潋滟,流过暮色柔情,映满他的脸,忆着他的笑。万卷倚石安睡,气息平稳,时而喃喃呓语着一个名字,斫昀。忘川一手握紧他的手,一手拄着头,痴痴凝望许久。终是,忘川伸手抚过他脸侧,倾身向前,温柔吻去他眉间。
忘川的吻很轻,亦如落滴之凉,划落眉间。万卷眼角一瞬微动,却未从那场梦中醒来,转而呓语起另个名字,忘川。他缓缓闭下双目,薄唇轻轻擦过所到之处,温柔吻上他的唇。似掠夺,似索取,柔唇相依,便是不离,吞尽薄凉所忆,恰似大梦一场,亦如他所言:片刻就好,你记得我。
溪水潺潺,水光粼粼,竹叶飘飘荡荡随波逐流,仿若漂泊无依的青舟。少年卷着裤腿,赤脚站在溪中,屏气凝神,双目扫着水下,手脚小心翼翼挪动,一副认真抓鱼的样子。身后竹林,一声叮铃,隐约走来一身青纱白衣,长发随风轻轻拂起,执伞走来了溪畔。
少年含笑转过身,看着溪畔衣衫拂发的男子,笑得满面春风,胜似三月桃花。他在心中盘算一出诡计,右手悄悄一低,冷不丁舀水泼去。一瞬间,只见那处伞面一倾,旋轴一转,正好悉数弹回水流,“回敬”少年一身。男子执伞轻抬,露出一双碧眼青眸,静静看着溪中少年,诶诶呀呀溅了一身水。
少年不死心,灵眸一转,嘴角窃笑,心中又生一计。他缓缓走去溪畔,用脚划去一道水,趁男子遮挡之际,一把拽住他的衣角,猛地将他拉入水中。平静水面,“哗——”的一声泛过千层涟漪,惊起万数浪花。少年笑得那般得意,响彻浪花,不顾衣衫尽shi。男子跌坐在水中,茫然转头看他,未言一词。
溪畔,滚落地上的白纸伞,缓缓转去半面。
大雨倾盆,惊雷乍现,岩洞滴滴答答水声清灵,二人依坐一块大石上,无声言语。少年荡着双腿,歪头枕在他身侧,仰头看着洞顶钟ru,哼起山下童谣。男子盘腿而坐,看似闭目养神,偶尔默默睁开一只眼,偷偷侧眼看着他,从未让他察觉。
少年无聊嘟起嘴,忽地灵机一动,起身问他要不要来玩猜拳,迫不及待比划一二,偷笑说着输的人要被赢的人弹额头。男子闻言睁开双目,转过身看他,却是一脸不解,蹙眉问他猜拳是何物。少年一愣,转瞬又想大笑,竟还有人不知猜拳,本想好好嘲笑他,却又忍住了笑意,一本正经教起他怎么玩。
骤然,洞外一声惊雷,闪过一束亮光。少年猛地埋进他怀中,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活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紧闭双目。男子茫然一怔,一时间不知所措,悄然伸手环住他。一只手从脑后划过背脊,动作轻柔,往复来回,小心安抚着他。
岩洞,清灵坠落的小水滴,粒粒溅开身侧。
竹林夕照,如沐春风,鸟语虫鸣声中彩蝶纷飞,青纱白衣掠过草石,踩在雨后细叶上。少年坐在他肩头,笑面迎风,双手举着一片捡来的竹叶,静静吹奏着乐曲。男子慢步走着,悄然伸手覆去他脚踝,一瞬清凉,顷刻间消去脚踝那道伤。
曲调悠扬,落叶几许,男子随手接住一片竹叶。他抬眼看看少年,有模有样将竹叶凑来唇边,鼓气一吹,只发出“噗噗”的声响,完全吹不出曲调。几般吹试,男子不得不放弃,盯着手里的竹叶,凝眉不解。
过往如烟,曾也缠绵悱恻,却是宿命难留,只剩缱绻回忆。
忘川缓缓张开双眸,薄唇亲吻错开一分,相抵鼻尖。他看着他,目光深情,却不由惨淡一笑,气息划过脸侧,徘徊贴去耳畔。薄唇微张,轻声低语,他问:“你是不是在怪我?”
半晌,忘川站起身,伸手接过伞柄,转身执伞离去。他徐徐踱步,嘴角轻咬,胸口生出白色细jing攀爬而上,渐渐附满半面脖颈,低垂目光里,闪过墨色黑瞳。没入白雾前,他执伞回身,眼中清泪盈眶,划落脸侧,滴在脚边草叶上。
终是,道不出一语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