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就明明白白地分起了远近亲疏,点来点去都是那么几个人头,可着这些最亲近的人祸害了个够。
徽帝大半夜都被薅起来几次了,这会儿不过是被打断了阅览江南官员的考评,能算得了什么呢?
给人当爹不就是这样,辛辛苦苦把宝贝儿子千娇百宠地养大了,儿子自己出去找了一头猪,当爹的就因为这头猪被宝贝儿子劈头盖脸发作了一通,还得抹一把脸继续往上凑。
“父皇知道,等你好了,让清河殿的王姑姑给你做糖奶糕。”皇帝摸了摸小儿子的额头。
“父皇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小皇子裹成了个小被子团团,病殃殃地靠在床头,满面惊奇道——分明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因为你之前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刻已经说过了,却一次都没有吃成。
皇帝微微一笑,“父皇怎么不知道?宁宁从小每次哭了、病了、闹脾气了,不都要吃糖奶糕。”
就在这一刹那,徽帝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久远的、与此时此刻毫不相干的一个场景。
那是在康宁只有三四岁的时候。皇帝在自己起居的殿中理政,小孩子在父亲腿边绕来绕去地玩,徽帝当时也还比较年轻,时常喜欢逗逗儿子——在批阅奏折的空档,徽帝俯下身,两根手指曲起,在小儿子鼻子上快速地夹了一下,然后马上握住了手。
“父皇把你鼻子拿走喽!”皇帝攥着拳头吓唬小豆丁。
康宁信以为真,呆呆地扬起脸看着父亲的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然后着急地两只手往上一扑:“不行!父皇还给我,不能把我鼻子拿走!”小皇子那时候说话还有口水音,傻乎乎得看不出大人跟他开玩笑。
豁!小家伙真信啊!徽帝暗地里笑得腹痛,只是表面上他却勉强绷着脸,摇了摇头:“宁宁的鼻子长得太好了,父皇也想要,拿过来送给父皇好不好?”
“不行!不行!”康宁从小就是个小抠儿,“我也需要鼻子的!宁宁也需要!父皇不能拿走!”他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开始还只是抽泣,而后越想越难受、情绪愈演愈烈,最后两只小拳头紧握,站在清河殿的理事堂就放声大哭。
完了,收不住场了——徽帝吓得抱起他百般地哄,又握着他的手摸他自己脸上的鼻子,告诉他谁也不能把他鼻子偷走。但是什么也不管用,康宁委屈害怕完了又羞恼生气,怎么说都要回去跟他母妃告状。最后徽帝实在没办法,溜溜达达抱他去找了王姑姑,让小皇子尝到了他生平第一口不在赵贵妃管控下的饮食——一块甜糯的糖奶糕。
偶尔徽帝也会觉得,小儿子唯一跟他相像的地方就是他们都爱吃王姑姑做的糖奶糕。那其实是一种既不精致也不特别的点心,对于从小尊贵的徽帝来说更算不上什么难得珍馐,只是他从小吃这姑姑的手艺吃惯了,就一直惦记着这一口儿。别的儿女都不太能欣赏这带些甜味奶味的面团子,但是康宁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捡了他三哥书房里剩下的半块红豆馅都会很高兴,于是一块糖奶糕就在后来这些年里哄了他这么久。
小儿子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起来被宠得极憨甜娇纵,其实惦记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那么几件事,也比谁都重情念旧。
到了这样与阎王讨价还价的时刻,徽帝已经什么都不求了,他想——但凡小儿子能坚持住,多像现在这样朝夕不分、昼夜不管地折腾他老爹一段日子,日后他想去哪里、想爱谁,想做什么都行。
可人在弥留之际,状态瞬息变化,很快地,望舒宫里这些人连被小皇子半夜折腾起来都成了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