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康宁是稍微有点渴的。但是戚长风刚从春夜里迈进来不久,他又一向穿得很少,整个后背都在方才的路上被穿透衣衫的晚风吹得温凉温凉的。小皇子两条胳膊都钻进去了,正舒舒服服地把睡得热乎乎的掌心都贴在人家身上呢,这时一点也不想放开他。
要坐稳他目前的位置,这里面任何一件事他都得经办稳妥。这世上向来是什么位置的人就要做好什么位置的事,便是徽帝也要顾忌跟权衡、不能随心所欲的。真正的富贵闲人从来只有正搂着他的这个——
戚长风闷闷地笑了一声,知道这小东西要不是生病了,加上这会儿还没太睡醒,是绝对不会坦诚地讲这些话。
他将手中端着的小小玉杯轻柔地放回桌上,两只手臂重新将人抱起,都等不及一路回到床上,便低头吻上了小皇子唇角透明的水泽。
但是爱人长命百岁,那怎么相处都是情趣、怎样拉锯都有无限的快乐。
那种细腻柔润的触感,在全身僵硬的时候尤其让人感受深刻——而还没等戚将军心神荡漾,康宁又想起来了什么:“戚长风,今日温丹将军回京啊,你怎么还在这赖床,是不是该赶紧走了?”
才觉得放心了些,“好了,肩膀都露在外边了,现在不热了吧?”他一手横在康宁腰背间牢牢地把人托抱住,一手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小皇子散落开来的柔软微凉的长发,“殿下喝水吗?”
“应该能歇几天吧。”戚长风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口,“再有事也都让耿飞去办吧,他跟我跑了
康宁只来得及发出一丝虚弱的嘤咛,便被一种巨大的、缠绵而梦幻的纠缠整个吞没。
戚长风也不想跟他分离片刻。他索性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像抱孩子那样将他整个人牢牢托住、带他绕出内室的屏风找水喝。
康宁从小被锦衣玉食地伺候长大,有人捧衣服来就知道伸手,有人喂水就会乖乖张嘴喝下。他就着戚长风的手喝了两口温热的水,因为午夜醒来的干渴吞咽得有些急了,一缕细细的水线从他淡粉色的唇角溢出,在清浅的月光下微微润湿了他细白的下颏,又一路蜿蜒向下,把他柔软的前襟洇湿了。
等小皇子终于醒来的时候,戚将军就这么瞪着眼睛生生靠坐了一夜,半边身子完全麻了。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一枝春桃横横向宫殿的方向伸展过来,恰在寝阁透出暖光的纱窗外停泊。
而京中先前积压的、需要他这个大将军过目的军务也终于被处理得差不多。其实正常情况下,戚长风的职务是没有这么忙的,只不过他这一二年间都处于战后的过渡交接期——战后的军力部署、兵役返乡,军功论赏,以及由此带来的种种繁杂事务,算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程,单是以戚长风的位置需要亲自出面抚恤慰问的牺牲兵将的遗属,京中就有七八个。
康宁把戚长风的大脑袋捧在自己腿上仔细琢磨,“那你明儿起就不用每日颠颠的几头跑了吗?”他不轻不重地按着戚长风眉尾的红色疤痕问他。
“……”
“戚长风,给我把窗子打开,我想看看那枝花,”小皇子甫一醒来,便一边睡眼惺忪地颐指气使,一边在人怀里伸了个小小的懒腰——因为离得太近了,他两只胡乱摆放的脚在伸展中四处踢蹬、然后直接踩住了被子下面、男人酸麻僵硬的腰窝。
而戚长风是怎么都睡不着了。他靠在床头,手臂被怀里拢着的人半枕半搂着,那一夜都没舍得动过。他的目光始终凝在小皇子身上,连多眨几次眼都不愿意,好像守着什么绝世的宝贝一样——唯恐在自己眼睫阖上的瞬间就把宝贝弄丢了。
这没良心的小东西怎么好意思说他赖床的?还有,怎么这才醒来就要赶他走了?
在当下那个疯狂混沌又光影迷离的分刻,一切感官都在永恒的时间里消失了,小皇子听不到春夜花开的声音、看不到拂在他们交缠指间的月色,他唯独能感受到一种充满了珍视意味的野蛮掠夺——而那陌生的愉悦到了极处,甚至让他生出几分细微的恐惧、一种贪婪的向往和几分莫名空旷的失落。
实际上小皇子倒不是真的多么矜持害羞、或者不喜欢与戚长风亲近——只是他的身体终于好了,不用再惶惶于自己不知还剩多少天的生命、不至于再不敢浪费与爱人相聚的每一刻,这才终于能腾出手来慢慢清算去年秋天给戚长风记的“仇”了。
刹那之间,星月倒悬;千万树花,一息开落。宇宙间好像瞬时焕发出无限温柔的微茫、到处爆裂开细小而隐秘的快乐。
于是戚将军也在一瞬间就觉得渴了。
不过戚长风那一晚的收获仍然是巨大的——小皇子的一场风寒渐渐好了以后,依然默许了戚长风每晚都过来睡在望舒宫内皇子寝殿的床上,甚至开始在夜里和清晨,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榻上,笨拙而柔软地吻他。
小皇子摇摇头,两只眼睛还困得半眯着,瓮声瓮气地要求道:“不喝水,不要说话了!来继续亲吧……”
到底还在病中,康宁的体力也支撑不住太久,那一晚的亲吻过后,他没多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