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素问的梅苑中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时素问正在看书,见有人来,轻轻放下了。房间里除了基础摆设,没有什么装饰,却有一股很淡很轻的味道,有些像香味又不似,一时不知是何味道。
素问轻声慢语,温柔如水。她本人跟传言的一样,是个很好的主子,要求不多,一天到晚都是端茶倒水的小事,没有吩咐的时候都让云英自己休息。
次日,素问起床叫云英梳头,云英移步镜前看着满奁金钗脂粉,发起呆来,素问看了她许久,这孩子就那么看着一动不动。
不知都过了多久,蔡云英一直在心里回忆着以前阿碧是怎么为她梳头的?奈何她也没有留意过,全然不知道从何做起,这可怎么办?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想来,你是不会梳头么?“云英回过了神,顺着声音看了一眼,又缓缓点下了头。素问支了云英去烧水,并自己梳了头。
此后,素问倒是时常吩咐云英做事情了,包括了一些原本不需要她做的:洗衣、烧饭,买东西、借东西、送东西、泡茶等等,除了泡茶之外,云英没有做得好甚至说做得成的。
但云英从不推辞,明知道做不成也不说不字。素问在得知云英做不成后也不责骂,比如那次,云英端着不知道什么的两盘菜上桌时,素问还浅浅笑了。随后带着云英出门寻饭去了。
八个月的时光竟然过得也不慢。八个月里她除了学会了梳头,其他依然不会。
那日,素问在房间弹琴、唱歌,唱的是范仲淹的《苏幕遮·碧云天》,端着茶点进去的云英正听见一个干净的嗓音低吟着:“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词虽写别离,但意境广阔,没想到一个歌姬能将这广阔唱出来,这让云英有些诧异。素问声音清且柔,让这宽广的意境增添了一番风味。
云英不禁望向那唱歌之人,但见她眼中闪烁,凝望着窗口,那眼神,似乎要望穿了闭着的窗,唱到:“黯乡魂,追思旅。”的时候,她收回了目光,黯淡的眼眸低垂,随着曲调低吟:“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闻此声,云英心底的悲伤也不由地涌现出来,她放下茶点,坐在桌旁,痴痴地看着,听着。许久,琴声散了,歌声停了,她依旧停留在记忆中出不来,素问见她这般,眼中满是不解。
云英只觉得琴声没了,琴弦上的手也不见了,父亲好像在那边上坐着,母亲端庄地坐在父亲身旁,正慈爱地看着她,父亲喝了一口茶,柔声说:“云儿为爹爹奏一曲如何?”
云英笑开了,走到琴边,这时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她脑子里。咦?这不是琼响也不是绿绮,还有个人在这,是三哥吧,可是三哥怎么穿的像襦裙?
正纳闷的她眼神从下往上移,对上的,不是那双熟悉的明目,英俊的脸庞,而是一双好看的凤眼,秀气的脸庞。很明显这是一张女子的脸庞,云英蓦然回神了,只见素问正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自己,而自己,坐在她旁边,一副要弹琴的模样,云英知道自己失态了,脸色微红,又黯然伤神。
素问见她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便站了起来。在茶桌边坐下说:“初来时,我见你手上的茧便猜测你会琴,如今,东风都有了,素问愿能听得一曲。”然后脸上扬起了很真的微笑。云英没有拒绝,而是三两成调,试了音,还是那一曲《鹿鸣》。
节奏缓慢,琴音不似绿绮那般清脆,却也清丽,依旧能洗涤人心,可是与十一岁生辰所奏相比,只是琴音里多了一阵悲伤。
曲罢,素问双眼熠熠生辉,赞叹不已。她听出了云英的琴艺,也听懂了云英的悲伤,那生辉的眼睛里有一道奇光。
而不知何时,冯妈在门外站着了,打断了素问的赞叹声:“素问,随我来。”云英有些心慌,悔不该、弹了琴。
难道命运终究不能逃脱吗?难道,真的退无可退了吗?一个时辰过去了,素问还没回来,云英心里想着她回来了大概也是来当说客的吧,我该怎么办呢?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听懂了自己的琴音,知音难遇尤其还在这样的环境下。
云英就这么一直纠结着,可是直到晚膳时分,素问还没有回来。于是她决定去找冯妈。正要出门,只见冯妈的丫头和两个伙计搀扶着素问进来,见了云英,放开素问便离去了。
扶着素问趴在床上,云英看见她的臀部已经血肉模糊,额头细汗层出,眉角却显见安慰之色。云英见状,秀眉紧皱:“冯妈何故责罚姑娘至此?”
素问没有回答,只是弱弱的说:“无妨,去买些治疗外伤的药来,银子就在妆奁下的夹层里。云英端了水,细细擦过,才出门去。
云英未去买药,而是去见了冯妈。回来时,带了药膏,给素问上药时说着:“听人说,这时从西域带回来的伤好疗伤药,姐姐用过之后,很快就会好的。”
素问欲起身,回头,云英忙按住:“姐姐不可乱动。”素问坚持回了头,看着云英关切的眼神,转过头,趴好,轻叹了口气:“药膏是冯妈给的吧,你可知,我这些苦,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