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安避开我的视线,越发刚毅的侧脸流露出几分难言的苦涩。
我是两边牵制的筹码——我在,姬安不会和张良韩非作对,不会投身四公子;我在,张良不会捅出阿爹以前的事。
我是如此清楚我的作用,并试图做出些许挣扎,渴望摆脱这样的牢笼。我又是如此明白,将我困住的牢笼是我沉入泥沼的贪欲。
离开这座牢笼,我将孑然一身,无权无势无亲无爱。
贪欲使我沉沦,我些许挣扎不过浮光掠影,全然不起作用。
姬安又问起我在张家的事,担心我是否受了委屈。
“没什么,都挺好的。”
张开地对我和张良这桩婚事不喜,却也是个明白人,知他朝中劲敌之死托了我的福,日常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曾故意刁难。
遥远的月亮,倒映在荷塘里,荷塘月色,似乎美好。
14.
我并不常出门,不过很多消息都传到了我耳中。新郑内四公子九公子斗得厉害,新郑外秦国的铁骑也隐隐有了踏入的苗头。
张良清晨陪我坐了一会,不过刚喝完一口清茶,就有下人来禀“宫中有变”。
他急匆匆跟随张开地去往宫中,不久后回来,脸色发白,“韩兄即将启程秦国。”
我一愣,明白过来,韩非已败。
正值两国可能开战之际,将韩非送往秦国,无非是作为质子。只有被抛弃的棋子才会在这时被送去当质子。
我心尖一紧,我嫁与张良,便是选择了韩非。如今韩非已败,韩宇为胜者,张家难以善了。
韩宇求娶我之日,张良的选择尚不明朗,他尚有将张良纳入麾下的念头,才会让着他,而如今他早就清楚张良选择的是哪一边,恐怕旧账要一块翻了。
我咬了咬牙,“九公子如今还未离开,不如趁机……”
张良眼尾扫过我的脸,制止了我的话,“并不是每个人都如阿然一样。”
——胆敢弑/父。
张良没有说出口的字眼猛然扎在了我喉咙里,我白着脸看了他半晌,他似是后悔自己说得过了,手伸过来要拉我。
“良不觉阿然错了。”
心头那股闷气落了半分,我没有抖开他的手,紧攥的手掌慢慢松开来,脑子也将事情想开了。
我在杀掉阿爹这件事情上有没有关系并无关紧要,只是韩非做不到。既然他做不到,他只能乖乖认输。
“夫君送九公子时多加小心,阿然困倦,怕是不能相陪。”
张良看出我心情不对,送我回房中,又补了一句,“秦国虎视眈眈,王上若此刻出事,新郑危矣。良会护着张家,也会护着阿然,四公子处良能自处。”
我朝他露出淡淡的微笑,没有点头表示相信,也没有摇头表示不信。
我无法将自己全然托付给他,我全然信任的,唯有自己。
我还未认真思虑出下一步该如何走,一道惊雷传回了新郑——韩非死于秦国狱中。
不管韩非是因何而死,引发的结局只有一个,秦韩交战。
新郑城烽火连天,浓烟不止,人心惶惶,许多人接连出逃。
姬安急匆匆赶来见我最后一面,“阿然,你照顾好自己。”
我正了正他的头盔,“哥哥保重。”
这是姬安第一次作为将军带兵出征,我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他若能击退秦军,建了军功,即便四公子一时也不能拿他怎样。
相国府中也出现人心离散的现象,要走的张良没有阻止,还给了多余的盘缠,留下的也不少,张良笼络人心向来有一套。
“别出去。”张良嘱咐我。
无暇悲痛韩非的死,两国交战足以让他焦头烂额。大厦将倾,张良以一人之力也无法逆转乾坤。
姬安的死讯传来,张良彻底明白,新郑已守不住。
我呆呆站了许久,才嘶哑着开口,“他是不是说,哥哥死了?”
张良把我拥入怀里,少有的,紧紧地将我的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