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安多着迷地听着老人的故事,早就忘记了时间。天彻底黑了,此时只有星星恪尽职守、不知疲惫地闪烁着,而大多游行的人已经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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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自始至终,法共与工会都没有认真地考虑过革命。
科安里多失了神,是康拉德的声音把他拉回了当下的场景:“不,没有那么快。五月结束之后,瓦伦蒂诺和我一起回了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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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五月之后你就和瓦伦蒂诺分道扬镳了吗?”科里安多抓了一把被夜风吹乱的卷发,吸了吸鼻子问到。
他觉得好笑,但没有像这个年龄的年轻人惯做的那样,耸肩或做鬼脸。他仍然保持着体面优雅的姿态,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向自己的目的地行进。
他将自己收拾体面后,便出门了。他路过了学校外的墙面,看到人们已经换上了新的标语,鲜红的涂漆在阳光下刺的人眼睛发疼:禁止“禁止”!
翌日,瓦伦蒂诺先醒了过来。昨夜他顾及到康拉德身上有伤,两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显然康拉德还是被累到了,他的眼下泛出浅淡的青色。瓦伦蒂诺在他眼下与额头各亲了一下,就准备起床洗漱了。
*1 革命(revolution),re = 再次,volut = 旋转
“……今日,戴高乐将军访问罗马尼亚,总理蓬皮杜与内政部长希拉克代其向劳方提出谈判的请求……法国总工会书记塞吉公开表示,如果政府与资方承认总工会的权力,则愿意答应与之进行谈判……”
德维莱的文章登上了报刊,瓦伦蒂诺的还礼已经送到了他的住处,一切都不出他所料。
等他打理好自己,侍应正好把早餐送了上来,此时康拉德也醒了。瓦伦蒂诺让他再躺着休息一会儿,顺便打开了房里的收音机,一边用餐一边收听:
街上仍然是如此喧嚣,路面上依旧没有铺路石,年轻人还在高喊着让想象力夺权。但很快这一切都将被忘记。人们会像以前一样,听香颂,喝咖啡,或跳一支舞,在宁静而愉悦的氛围中欣然接受权力的统治。斗争结束了,乌托邦再次隐去身影,人们等待着这塞壬的歌声再次响起,好共赴一场盛大的节日舞宴。“革命”一词也终于回到了它的本意——反复旋转。*1
那篇调子慷慨激昂的文章为他赢得了不少左翼人士的好感,甚至有人提出要拜访他。当然,他和那些空有乌托邦理想的年轻学生其实没什么好谈的。虽然也能应付得不错,但对于他而言,那只是浪费时间。
瑰丽的夏日天空倒映在雷格尼茨河上,康拉德站在桥上看着潺潺流水,兀自发呆。
他的目光扫过街上那些愤怒的年轻人,有认出他的人换上惊讶的表情向他打招呼。他回以迷人笑容的同时,不禁带着几分隐秘的快感想到,如果这些人知道他是去赴谁的约,恐怕会撬起仅剩的几块铺路石将他砸死,再用他的血在雪白的墙面上书写新的标语。
沉默总是会融化在蜜糖般的亲吻与滚烫的拥抱中。
禁止禁止,便是一切都应该被允许,人们要一个无所不可的世界。这还需向别人要求吗?德维莱想。至少他不用,他早就做到了自己的无所不可。
一字一句地说:“可我现在想要的自由,只有一种,那就是和你在一起的自由。”
第十章 返乡
瓦伦蒂诺停下了手中的刀叉,他对这一结果毫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总工会这么快就举了白旗,此时他更担心康拉德。
言毕,瓦伦蒂诺的脸压了下来,康拉德看着他晦暗的眼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心底愈加迷茫。他最终还是没有推拒,被动地承受了这个狂热的吻。
康拉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科里安多看着老人的眼睛——那就像星光掩映着的蓝灰丝绒质感的天幕,他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虽然眼前的这张脸上爬满了皱纹与脂褐质色素的斑块,想必与年轻时的样貌有极大的差别,但这双眼睛恐怕从未变过。
他放慢了步伐,一步一步登上那长梯。走到高耸的廊柱边,他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但回头看到阶梯下远处面目模糊不清熙熙攘攘的人们,他又不这么想了。他再次整理了一遍西装,然后走进了波旁宫的大门。这次,就像他第一次离开自己出生的小镇时那样,他没有再反顾。
今天这位客人可不一样。德维莱边照镜子,边这么想着。他细致地检查着衣服有没有褶子,这次会面可不能出一丝错漏。
他望过去,发现康拉德又闭上了眼,他紧咬着牙关没有出声,但泪水还是悄悄渗了出来,爬过他的眼角,流下两条蜿蜒的痕迹,直至没入黯淡的金发。
终于,他看到了威严气派的波旁宫。
距离格勒奈尔协议的签订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通过
他强迫自己忘掉这些杂念,专心回忆起了准备好的说辞并提醒自己要注意的细节——他现在需要扮演一个温和的中间左派,很乐意为调和左右之间的矛盾做些事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