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难过地张着嘴,他想要安慰梅林,却发现自己的想法其实和梅林的想法差不多。努力活着并见到自己聪明可爱的儿子,也许是巴里诺撑过这20年所依赖的唯一信念,但糟糕的是,看起来赛米拉并没给他这个机会,她把所有对乌瑟的仇与恨变本加厉地发泄在巴里诺身上,剥夺他的权力,消磨他的意志,直到最后,使他变成一个毫无人性只按设定好的思维程序执行任务的木偶人!而更糟糕的,不可否认的是,引起这一切悲剧发生的始作俑者正是亚瑟的父亲:乌瑟。
星球争夺战发生的五年前,巴里诺渐渐感受到了来自兄弟乌瑟的冷淡,这种冷淡往往是不经意的,下意识的。比如,厄尔多星地表形态不如卡梅洛特星丰富多彩,气候也是一成不变的寒冷干燥,植被庄稼的产出除了靠自己土地种植一部分以外,更多的就是依靠从卡梅洛特进口,然而那几年,乌瑟对民间出口商的一味抬价听之任之,对巴里诺提出的各种有效建议和意见也总是表面支持,背后却置之不理;除此以外,乌瑟开始不再分享主星战舰的新设计图,不再每隔半年就派出各类科学专家到厄尔多星上进行指导和交流,他甚至纵容了一次太空海盗船威胁厄尔多边境的不良企图。
毫无疑问,巴里诺已化为尘埃,悲痛万分的乌瑟应该亲自跑一趟厄尔多,除了给巴里诺的遗孀胡妮丝带去最诚挚的慰问以外,到时候,他还会亲自找一位“得力”助手辅佐伤心欲绝的胡妮丝管理厄尔多。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一切都是如此运筹帷幄。
见的生日礼物。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确不姓厄尔多,可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难道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姓安布罗修斯吗?一个被绝少提起,很可能也会被禁止使用的姓。
通常,人们会被胜利带来的巨大喜悦冲昏头脑,但这只是通常。作为一个最高统治者,胜利后的乌瑟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封锁了战区的伤亡消息,对外只放出了侵略者被联盟军队打败撤回魔兽星的喜讯,然后派出了一支秘密的“战后清扫小组”,在尘土中寻找奥丁遗落下的战俘金属箱。第一天,他们找回了五名幸存者和五具破损的尸体,乌瑟立刻命人准备好了功勋奖章和家属抚慰金;第二天,他们一无所获,乌瑟的回答是,“再找!仔细找!”;第三天,他们终于又找到了一些炸成碎片的金属箱残留物,附近没有尸体,但在周围的废墟里,他们发现了巴里诺的专属腰带,皮革部分早已烧毁,只有镶嵌着一圈珍贵蓝宝石的特制金属皮带扣还完好无损。
“所以,父亲这20年来都一直在魔兽星做俘虏?”梅林淡淡地问道,但他并没打算得到盖伊斯的回答,他的脑子里正翻江倒海般不断浮现出父亲那张可怕的脸,并由此不断联想着巴里诺20年来过着怎样的、非人非鬼、毫无尊严的生活,“被赛米拉奴役?被派去暗能量侵蚀过的半星球执行不可能完成的采集任务?甚至,被作为促进剂和抑制剂的人体实验对象,被...被折磨的不死不活?”
梅林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姓:厄尔多。老实说,为了这个和厄尔多星球重名的姓,他不知多少次想要征得盖伊斯的同意去民政部改掉它。只不过,盖伊斯从来都不理他,就好像一遇到这个问题盖伊斯就变成了聋子和哑巴。
“我无法想象巴里诺是怎么熬过这20年的,非常抱歉,孩子,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和你一样感到无比的震惊。他...他是个有勇有谋的人,非常具有预见性,如果不是他早作安排,只怕你...不会再有今天了。”盖伊斯苍老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他踱着步子来到一张椅子旁,无力地坐下,再一次述说起后来发生的故事。
所有这些细节与迹象,连同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消极情绪,悄悄地、沙漏式地越积越多。
如果是两个8岁的孩子吵架,第二天他们就能共享一个苹果,可如果是两个成年人闹别扭(实际上,巴里诺认为这只是乌瑟单方面的别扭),那他们第二天准保走过路过谁也不用正眼瞧过。更何况,乌瑟和巴里诺虽然看似和平相处,但从整体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上来说,巴里诺的厄尔多星显然略逊一筹。阿尔比恩星系的上一次统一是在四百多年前,统一前的星球大战无疑是载入史册的一场巨大浩劫,而当时的魔兽星虽然遭受重创,却仍然保住了边缘星球的自由之身。如今,阿尔比恩星系貌似安宁祥和,可谁又说得清,这安宁的背后没有隐藏的危机和阴谋呢?
亚瑟偏过头看着梅林的侧脸,换做平时,梅林会心有灵犀般同时侧过头朝他眨眼一笑,可是现在,即便是侧脸,他都能看得见梅林眼中深邃的痛苦和挣扎。迟疑了一下,亚瑟伸出手想要搭住梅林的肩膀,但是,梅林的身体不经意地倾斜过一个角度,堪堪偏离了那只即将搭上肩头的手,没有说话,没有笑容,也没有怒气冲冲,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亚瑟仓促地收回手,猛然抽痛的心让他无助地看向玻璃房里的盖伊斯,他努力保持着呼吸,不可遏制地产生了一个自己完全不想接受的念头:什么都不一样了,而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只是,千算万算,乌瑟还是漏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