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蝉静静站在一边,一声不吭。
说了半天,二奶奶见翠蝉久久不语,不由得笑道:“你怎么了,忽的哑巴啦。”
翠蝉小心道:“这回……梧二奶奶又怎么了……?”
“哼!”二奶奶一脸恨其不争,“当初刚出事时,我就劝她,千万放明白些,别拿自己跟整个二房去赌,大房里哪个都不会押她。四年前大伯母拘她在老家关了一整年,回来后我好言相劝,别没完没了地哭了,大伯母已是怒了。去年她去寿安堂门口乱跪,大伯母都气病了,两个月后就抬了个好出身的良妾进门。唉,这屡教不改的,我是懒得废话了。”
谁知宋姨娘瞧二奶奶生大姑娘时伤了身,生了别样念头——既不会有嫡了,那么必是庶长最贵,主动提出‘要为主母分忧’……那次后,二奶奶虽什么也没说,一切如常,但翠蝉知道,她是伤心的。
主仆俩说了会儿笑,翠蝉忽想起一事:“对了,奶奶还没问我差事办得如何了呢。”
翠蝉坐到炕上,轻轻替二奶奶捶着腿,温言道:“奶奶别气了,照我说呀,堂房大叫把梧二奶奶的儿女叫回去,也不见得全是为了惩处。且别说咱们老对大房的恩情,说到底,堂房是商户人家,只一个梧二爷出仕,还是武官。可咱家呢,的,武的,有多少?这辈上,咱们两房人还亲如一家,可再叫梧二奶奶这么下去,时不时带着孩去慎戒司见见受苦的康家外祖母,言传身教,以后哥儿姐儿们大了,还不暗暗记恨哪!”
二奶奶略一思,脸色渐渐沉了:“还是允儿心软呢,你也是个心软的。她又托你来跟我说什么了?”
这样一来,庶长的存在,反而尴尬了;宋姨娘也愈发惴惴不安。
翠蝉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出来:“听奶奶说良心,我不知该不该替一个人传话了。”
二奶奶眼中似有泪光一闪,很快消失不见,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幸亏出嫁前,老把你给了我,最艰难的那阵有你日日给我鼓劲宽慰,才熬了过来。”
二奶奶原先的念头,是找个父母兄弟身契都捏在手里的二等丫鬟,到底是要给二爷生庶长的人,总不好亲近了,若好,那是皆大欢喜,若不好,有个恃托大什么的,万一要撕破脸,也不致于伤了自小的情分。
翠蝉低声道:“天地良心,是宋姨娘伤了奶奶的心在先,奶奶够对得起她了。都是丫头抬上来的妾,瞧瞧咱家的香姨娘和六少爷的吃穿用……他们该知足了。”
翠蝉常想,连她都能瞧出二奶奶的心思,难道宋姨娘会不知道?却依旧满嘴‘旁人不放心,不若我跟奶奶贴心,我生下的哥儿,跟奶奶肚皮里出来的没两样’。
二奶奶
她叹口气,又道:“姨母这样恶毒的人,是断断不能出来的,听说她里头还见天咒骂我们全家呢。唉,说起来,允儿这门亲事还是老牵的线,也不知她有否念及老的恩情。”
二奶奶拍腿道:“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也忧心这个,好在伯父伯母是明白的,趁孩们还小,赶紧带回去自己教养。不过也就这回,长梧兄弟已应承了伯母,说若再有下次,就把媳妇赶回老家去,另抬平妻。”
翠蝉苦笑道:“宋姨娘说,大哥儿一日日大了,眼见不是个读书的料,倒喜欢舞刀弄枪,咱们爷哪有这功夫,能否请奶奶给找个刀棍师傅。”
二奶奶冷哼道:“康家表嫂叫她缠烦了,就撺掇道‘想从慎戒司放人出来,非顾家侯爷不可为,不如小姑去求求顾侯夫人’,表妹还当真了,居然刺破手指,写了封血书想送去蜀地。好在大伯母留在京城的管事婆机灵,给拦了下来,消息传回宥阳老家,倒把伯父吓了个够呛。这信若真送了出去,六妹还罢了,妹夫还当这是长梧兄弟的意思呢!”
虽说如今她是二奶奶跟前得用的人,可原先的话,宋姨娘才是二奶奶自小伴大的贴身丫鬟。旁家奶奶也许乐意将贴身丫头给丈夫做小,可二奶奶是自小看着林姨娘跋扈大的,骨里就不信什么妻妾和睦,是以当初二奶奶再着急上火,也没把主意打到她们几个身上。
“其实这事我是早知道的。”二奶奶喝过茶水,匀匀气息,才缓缓道,“大伯母原本的意思,是想把表妹叫回老家,再也不放回来了,以后就叫那良妾作了平妻,替梧兄弟出面张罗。总算梧兄弟念情,好说歹说,劝大伯母‘此事不成体统’,才算保住了表妹。”
过了半响,二奶奶才幽幽道:“你说句真心话,这些年来,我可有亏待他们母?”
翠蝉也是吓了一跳:“梧二奶奶这胆也大了。”
大哥儿刚生出来那会儿,二奶奶固然松了口气,宋姨娘也志得意满什么似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后来二奶奶调理好了身,接二连地生下嫡,夫妻还越来越恩爱。
二奶奶冷哼一声:“她倒胃口不小,什么都敢说。”
乌鸦窝里飞出只白凤凰,这算怎么回事……”
翠蝉由衷道:“老早说过的,奶奶仁善心热,跟着奶奶定错不了。”
翠蝉见主母气得口干舌燥,默默倒了碗温茶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