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御辇起驾,往宫外而去。
朱宸濠经过了暖阁,来到乾清宫御书房内,一个身影闪入,单膝跪在他身边,“属下参见王爷!”
先帝当年借口什么功劳赐给自己这令牌无非是一种警告,让自己将皇权信物供养膜拜,绝对不准有任何异心任何妄动。也罢,当年就没有把先帝的警告放在眼里,如今多多利用也无甚不可。“‘宁王’对外已死在通州,你们倒是忠心,依旧寻找本王下落。”朱宸濠命金玄起身。
朱宸濠顺从的站起,跟随他踏出暖阁,眼前顿时一亮,乾清宫内外上下,都装点了无数花灯,或挂在墙壁,或从檐顶垂下,形状各异,精巧非凡,阖宫明亮如昼,仿佛天上宫阙。
听闻叶子也死去了,朱宸濠叹了口气,坐姿潇洒看着这人间富贵至极之地,“如今,本王也只有你了……”,几万人马折损得一个不留,金玄所说与所料无差,但听他简要的讲来,纵使略过了战败折损,仍听得朱宸濠垂默阴郁。
金玄俯首道,“回王爷,自鄱阳湖水战后,属下奉命率所有残存人马从南昌水路直下南京与王爷汇合,不料听闻王爷不幸落入敌手,便与朱钦合谋想救出王爷,然而事不遂我愿,朱钦失败,我们的人马被朝廷水军剿灭,王爷下落不明,属下和叶子只得隐匿行踪,在南京城中与宫中打探,那日从琴师处得知,正德软禁一人,属下猜测就是王爷,便跟随一路北上,通州城中,叶子终于有机会混入禁军营救王爷,属下在外围接应,但是终究还是力薄,叶子也伤重不治。”金玄是王府精锐军的首领,武艺高强,短短几句说尽了他这半年来的艰辛,无一不是为了打探朱宸濠下落并设法相救。
带体温的金扣,情绪在面上展露无疑。朱宸濠望着他笑了,眼角含情,仿佛是很多年前,江南梅龙镇的初花节,他从京城赶来,对着私服的太子,同样的含笑颔首。
金玄终于得见主上,草药和浓烈的龙涎香混合在王爷身上,有一股近乎妖艳的气味。“正德荒谬,以死囚替身冒充王爷斩首,他骗得了无知百姓,骗不了属下,属下一日不在寻找王爷!今日上天护佑,既已与王爷相见
朱厚照将金扣放入衣襟贴身处,从座位上起身,然后拿起被朱宸濠随意丢弃的发簪,帮他固定好发冠,整理了两边的鬓发,然后邀请道,“今日元宵节,皇叔跟我来。”
这是祖制,也是笼络民心的手段。
“皇上不是要做一个好皇帝么,怎么能违背祖制,令万民失望。皇上便去吧,我再去吃点菜。”朱宸濠转身便要离开。
“不,不去了,和皇叔在一起……”朱厚照深陷在这夺目的笑容和亲切的语气中,一颦一笑是他全部的关注,皇叔多久没有这么温柔善意了,他终于对自己释怀了吗。
朱宸濠笑容不变,颔首。
朱宸濠并非坐在龙椅上,而是直接豪迈的以书桌为椅,方才看到了伴随烟花一起升空的一枚白色信火,他就知道,自己的下属就在不远处伺机觐见。果然,支开了朱厚照,金玄就出现了。整个乾清宫因为朱厚照不愿人多打扰,禁军环绕宫门,内侍都守在殿外,他们两人相见并无阻碍,“你是如何进宫的?”朱宸濠扫视着御书房桌案上的文房四宝和奏折,淡淡的问道,再也没有刚才的笑容。
“王爷!属下定要护王爷周全,一定拼死送王爷出宫!”金玄铿锵说道。“属下和叶子在南京时,发现宫外有一女子行迹可疑,像是在探查内宫之事,属下便跟踪,发现城中有一家与当年梅龙镇的龙凤店同名的店铺,果然还是这位李凤开的,李凤把当年王爷赠与她逃离京城免受郑王牵连的令牌还给了叶子,正是有了这枚令牌,叶子才能在通州混入禁军接近正德,属下今日才能毫无阻碍的入宫见到王爷。”
朱厚照恋恋不舍的离开,不忘一步一回头,那人的身影在花灯光晕中,同样望着自己,瞳眸熠熠,笑意灼灼,皇叔也是要重新来过吗,今日今时真是美好得如梦境一样。朱厚照满心喜悦,兴奋的迈出宫门,他多年的心意有了回应,比登基都要高兴,何况宫中守卫森严,朱宸濠哪里都去不了,如果又是他的什么诡计,再一并收拾了也未尝不可,想到这,他恨不得立刻来到大明门城墙高处,接受举国的朝拜,今日他才真正觉得自己是大明的皇帝。
“皇上,元宵节天子登上大明门,受百官万民礼见,与民同乐,你今年不去吗?”朱宸濠在繁华丛中浅浅笑意对着朱厚照说道。
“皇叔!”朱厚照被他的容貌气度晃了眼,见他要走,急忙拉住衣袖,朱宸濠回眸转身,看着他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纵使万丈深渊,凭借这个笑容,朱厚照也会甘之如饴,只要是朱宸濠说的他都会去做,“那皇叔在此等我?”
朱厚照走了几步,四周都是盏盏明灯,他回头看着朱宸濠,那人周身被这些散发光芒的精致花灯笼罩,掩身其中,容貌更甚,气度无双,不似凡人,与梅龙镇初花节相遇一模一样。皇叔,我们重新来过,我说过的一定会做到。
焰花燃烧天际,两人再次被响声吸引,望着窗外的天空,眼眸和面容上闪过一道道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