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想着,等我有能力了,一定再闯魔宫,把当年救我的那个孩子带出来。”托起他的手腕,沈君持打开另一只小瓷瓶,挖出里头的药膏,涂抹在他手腕被铁镣勒出的红痕上。将惜轻尘抱出铁箱时,他已将他手脚上的铁镣全都卸了下来。只是这小家伙皮肤细嫩,过了这么久,勒痕还依然清晰。
惜轻尘安静地看着他给自己涂药,用了一点时间去消化他刚说的话,然后嘴角微勾略带戏谑地轻笑:“把那孩子带出来,然后严刑逼问他魔宫机关阵的破解之法?”
沈君持身体有刹那的僵硬,手里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默默地给他两只手腕都涂上药膏。他在床沿单膝跪了下来,轻轻挽起惜轻尘的裤脚,察看他脚踝的勒伤。
“轻尘,魔宫的行事作风,你恐怕比谁都清楚。”他的语气非常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楚大哥……他家的小弟,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出事的那一天,他刚好跟我在一起玩耍。”
眼眸微一收缩,惜轻尘已隐隐猜到了他接下去要说什么,一定跟魔宫脱不了干系。
沈君持握住他一只脚丫子,冰凉的药膏在内力催发下化成一股暖意渗入肌理,让惜轻尘半凉的心也不禁泛起一丝温暖。
“楚家最小的弟弟,名叫楚景希。因为生下来他身体就不好,所以取名小希,意在祝愿他以后的日子也能充满希望。”少宗主不是个能言会道的人,不会把一个故事说得婉转动听,只能想到哪说到哪。
尘封已久的往事再次跃然于脑海,居然清晰如昨:“小希是个极招人疼的好孩子,小小年纪便已十分懂事,也很会心疼别人。他自己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艰难喘息,还极力安抚陪同在床边的父母不要为他伤心。我记得当时姑姑强忍眼泪对他微笑说,娘不伤心,有小希陪着,娘很高兴。听了这句话,那孩子的小脸上才露出释怀的笑容,方肯沉沉睡去。”一只脚上完药,沈君持又端起魔宫少主的另一只脚。
“就算费尽心思地Jing心养着,那孩子也未必能长到弱冠之年。所以楚大哥他们一家对这孩子极为宠爱,姑姑几乎走到哪里都将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我们两家走得近,经常来往作客。那天姑姑来我家找母亲聊天,让我带小希到一旁草地去玩耍。
遭遇袭击时,母亲只来得及拼死护我于身下,她被魔宫宫主一掌毙命。姑姑救援不及,眼看着小希被捉走。当时的情况非常混乱,宗门弟子与魔宫的人都杀得眼红,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小希——也在一个时辰后才被找到,期间不知他遭受了什么折磨,反正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然而,魔君甚至不肯让姑姑为心爱的孩子收个全尸,他催发掌力,活生生将小希幼小的身体烧成灰烬。亲眼目睹爱儿惨遭毒手,自那天以后,姑姑性情大变,不再温柔如昔,对魔宫之人更是痛恨入骨。”
上好药,他把惜轻尘的裤腿拉好,蹲在他面前,抬头与他对视,目光沉静如水,却坚韧如钢。一字一顿地似乎在宣示他的誓言:“为了不让江湖再次陷入血雨腥风,魔宫——不得不除!”
他用手指轻轻拭去惜轻尘脸上滑落的泪水,他会为自己所说的往事动容,就证明他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
惜轻尘愣怔了半晌,匆匆别开脸,不敢触碰他眼中沉淀的伤痛与决心。“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没有那种大义灭亲的高尚情怀。”他慌乱自辩,“你们要对付的人,是我哥哥。就算他再为世人所不齿,那依旧是我哥哥。我不可能帮着你们去伤害我的亲人。”
“所以你宁愿违背良心,助纣为虐?”沈君持的语气带上了八分严厉。
惜轻尘闭上双眼,顷刻再睁开,已目光坚定:“恕难从命,请少宗主不必再多费口舌。放了我或者杀掉我,悉随尊便。你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见他再次不卑不亢与自己对视,沈君持心知自己已经没有希望再说服他。这小东西,看着性子温软没有主意,可只要他心中一旦认定的事,就会顽固执着地坚持下去,极难动摇。
“怎么没有第三条路走?”收起过于外放的情绪,沈君持冷漠轻笑:“有你这位魔宫少主在手,还怕魔君不来自投罗网?”
惜轻尘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苦笑着说:“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哥哥是不会来救我的。在他眼中,我这个毫无建树的弟弟根本可有可无。”
魔君这等做派似是在意料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魔君竟冷血如斯,连惟一的亲弟弟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
惜轻尘有些难过却故作平静地耸耸肩,“哥哥他……也并非你们所想的那么冷血,他自有放在心上的人。”例如那位名叫惜雨的随侍,哥哥就十分喜爱。“是我自己不争气,身无长处,无法成为哥哥所在乎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