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酒的话,也有其他饮料可以喝的。」我们找了一个狭小的两人座位坐下,我指着吧檯前方的黑板说。
「LongIsnd,Danke!」纪颖双腿交叉,左手放在桌上撑着下巴,浅浅一笑。
「很标准的德文呢。」我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我的英文完全不行,所以我只看得懂LongIsnd这种饮料。」纪颖说。
我走到吧檯点了长岛冰茶以及龙舌兰,酒保看见我旋即放下正在凿的冰球。
「很漂亮喔!」酒保向我点头致意。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转头看了坐在座位上的纪颖,却发现她也回头望着我的方向,透过髮梢冲我微笑。
「这种时候点个马丁尼吧,就这样决定了。」酒保擅自更改了我点的内容。
走回座位的同时,我仔细看着纪颖的背影,下意识地想将这一个画面深深烙印在脑海中。她穿着白色的宽鬆衬衫,在昏黄灯光下仍能隐约看见裡头穿着深蓝色的细肩带背心,反摺的短裤下露出雪白细緻的双腿交迭着,小腿光滑无暇,右脚的银色亮面高跟鞋吊在趾头上轻轻摇晃,脚踝上那条极细的金色脚链随之闪烁。
我坐回椅子上,纪颖正慵懒的将头枕在自己手臂上,翻着从一旁书架上取下的泛黄的。我注意到她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些手工戒指,手腕上也挂着粗细不一的金质手环。
「酒保擅自帮我把酒换成了马丁尼呢。」我说。
纪颖抬起眼看着我,又是一抹清澹的微笑,她将左边的髮丝撩到耳后,露出了金色流苏耳环,我发现她的耳骨上插着一根细细小小的透明耳棒。
「你很常来这裡吗?」纪颖问。
「不,不常来。但比起刚刚那一区,我比较喜欢这边。」我诚实的说。
「是个喜欢安静的孤僻假房仲吗?」纪颖淘气的说。
我发现自己心跳飞也似的加速,在她的眼神露出些微调皮神色时,我甚至一度觉得心脏可能将要跳出喉咙了,所以我只能先露出尴尬的苦笑加以掩盖真实心情。
「请你务必好好看一下我真实的名片。」我迟钝的反击。
「我还以为律师都很伶牙俐齿呢?」纪颖又拨了一下头髮。
「不…所以、我正在思考未来。」我无话可说,只好再次诚实以告。
「什么样的未来呢?」纪颖忽然阖上,换了撑住下巴的手,她的浏海因为重心变换微微倾斜,微捲的及肩髮尾掉向另一边。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包含事务所、大学时的教科书、女友。
「换工作吧。」我略显迟疑地说,心中开始害怕接下来会出糗。
「你不喜欢现在吗?」纪颖出奇认真的说。
我的词彙如同乾枯的大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幸好此时自以为是的酒保将两杯酒端了上来,解救了我。
有一段时间,我们只是喝着自己杯中的酒,相较于长岛冰茶,马丁尼几乎一口即可喝完,但我仍不停拿起玻璃杯放到嘴边。纪颖自在的啜饮着,用纤长的指尖拿着杯缘的柠檬片轻轻含住,然后皱起眉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喜欢什么。」我忽然说。
纪颖持续吸吮着柠檬片,用画着完美眼妆的双眼盯着我,我看不出来她想着什么。
「我也是。」纪颖放下柠檬片,拨了一下头髮。
「不过,之前在柏林的生活过得如何呢?」气氛变得有些认真,我急忙转移话题,一说出口却发现自己说熘了嘴,因为纪颖未曾与我说过她曾在德国柏林生活过,那仅是我从她的个人网页上看来的。
纪颖再次含着柠檬片,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我,与一直以来的冰冷外表都不相同。
「我是说…我猜…」我试图解释。
「我在柏林不过住了一年半而已,后来转学去了汉诺威。」纪颖不听我解释,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是吗?为什么呢?」我问。
「成绩太烂。」说完,她自己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跟着哈哈大笑,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我俩的距离突然缩短了好多。
接着我们持续聊了许多关于德国的话题,包含她在欧洲的见闻、德语的发音、以及下定决心回到家乡的心情等等。大部分时间,她仍与我次见到时那冰山美人的形象相彷,但有时候她会露出调皮的神情、或者听见玩笑时的嘟嘴笑容,我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一滴了解她、接近她。
但时隔多年,每思及此,我便会不停地提醒自己,我们永远也无法真正瞭解一个人的内心。
我们赶在末班公车开走前,离开酒吧、搭上了车。临走前酒保对我比出了大拇指。
「我还以为秘书可以有专车接送。」公车上只有我俩,我随意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纪颖也直接坐在我身旁,我不禁在心中呐喊欢呼。
「才没有呢。」纪颖头靠在前方座椅上,歪着头说。
「但是这种末班公车挺好的,很安静。」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