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观灯,宫里不是多得是么?”文惠帝听她提及家人间的温馨往事,不觉也多了几分柔情,将自家的糟心事暂且放下了。
司月儿假作害羞,用帕子捂了脸,扭过身去,道:“方才与皇后娘娘提及陛下与德妃娘娘共度良宵,想到自己——”
贺皇后才将她搀起来,便听见殿外鞭声开道,除了她,也就只有文惠帝了,便对司月儿和蔼一笑,携了她的手出门去迎。
“嗯。”文惠帝脸上阴云密布,脸色去灶底炉灰一般,对着贺皇后和司月儿都没什么好声气,“皇后怎么也在这儿?”
文惠帝更觉感动,一时之间,便没了那些顾虑和算计,脱口而出:“朕陪你一起。”
三人乔装打扮,月上梢头之时,便到了长街之上,处处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尘世间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文惠帝已经许久不曾穿过寻常百姓的衣服,还有些不适应,司月儿却一手牵住了他的手,让他愣住,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乃是一个帝王。
“正是七夕节令,世间情人相聚,妾在宫中却有些清冷寂寥,听闻陛下去了德妃处,便到宁婕妤宫中闲话家常,解解闷。”皇后话里夹枪带棒,有意无意地挑动着文惠帝的情绪。
在一个面摊旁,文惠帝无奈地看着身旁的司月儿,她正满眼期待地盯着锅里沸腾的面汤,等待着美味出炉。
“那朕准你出宫一日,自己观灯去吧。”文惠帝抚着她的发丝,有些遗憾今日不能与她共度。初见此女,以为她妖娆娇媚,嚣张跋扈,后来相处久了,却发现她虽然外表娇柔,性子确是极好的,从不争风吃醋,从不惹是生非,只会默默在他身后,为他缝制衣裳,抄写经书,炖些参汤,事事以他为重,就像市井间温柔贤惠的妻子,也像他那早逝的母亲,给了他无限的安慰。
司月儿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来,好像得到了最心爱的东西,拉着文惠帝的手,欢呼雀跃,不等他反口,连忙跑到后殿,去挑选衣饰了。文惠帝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吩咐张未名做好准备,竟是真要陪她出宫了。
文惠帝当场摔了一只梅瓶,自帘后现身,将德妃和安阳公主骂了个狗血淋头,正要回自己宫中休息,张未名又说,虽然德妃失言,惹了他不快,但七夕还是要过的,不能为了德妃生气伤身,不如去皇后宫中歇息,好显示帝后恩爱,为天下夫妻之表率。他心里讨厌贺氏,最不耐烦看贺氏那张端着架子、目高于顶的脸,就转头往司月儿的宫殿来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文惠帝就气愤不已,前两日安阳跑过来对他说,德妃念他成疾,茶饭不思,正值七夕之日,希望他能够陪德妃一天。文惠帝宠爱安阳公主,看在她的面子上,就摆驾去了德妃宫中。没想到,因事前未曾通报,张未名又说不如步行,不让人清道,给德妃一个惊喜。文惠帝不置可否,就这样悄悄进了德妃的奇华殿,没想到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倒让他得了个大“惊喜”。
德妃素面朝天,满面麻疹,正由宫女往脸上扑粉,口中骂骂咧咧的,污秽不堪,完全不像平时温柔贤淑的她,还说什么安阳无能,已经失了宠信,连个“老头子”都请不来。更让他生气的是,安阳竟然点头应和,还说了一些“父皇根本不宠爱她,做戏做了这么多年,全都喂了狗”之类的话,把他那仅剩的半点慈父心思,浇了个透心凉。
两人吵了一架,不欢而散,文惠帝越发觉得心烦,回首一看,司月儿靥带粉晕,眸中含泪,似是才哭过的模样,觉得好奇,便问:“你方才哭过?”
“不,陛下,妾要陪着您,深宫寂寥,长漏难熬,妾怎么能抛下您,独自逍遥快活呢?”她语气中带着遗憾,却又十分坚定地要陪在文惠帝身边。
“皇后闲得无聊,还能找宁婕妤话家常,不如回宫多抄几本佛经,养养心性,自宁婕妤为朕抄经祈福后,朕觉得身体好多了,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朕的发妻,更应如此。”
“好了,你先起身。方才我听说陛下在德妃那里发了一通火,正往你这里来,你可要好好侍候陛下,切不可让他气急,伤了身子。”
“这一家的阳春面,是妾身在宫外之时,最爱吃的,每日练舞练得累了,便叫人来买上一碗,热汤下了肚,什么疲惫和烦闷都散
她小心翼翼地偷眼瞧他,见他不曾生气,也没有甩开,连忙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好似小女孩握着自己的珍宝,不敢有一刻松懈。
她仿佛才发现自己失言,不该在皇帝面前抱怨自己无宠,连忙补充道:“想到阿耶和阿娘当年带了妾长街观灯,猜谜游戏,一家人的七夕热热闹闹,今日妾孑然一身,便觉得有些伤感。”
为她真有一个姓“陈”的情郎在外头。
“陛下。”两人一前一后向文惠帝请安。
张未名眼神闪烁,果然温柔乡即是英雄冢,文惠帝那样多疑暴虐的脾性,竟然也有陪一个妃子游街观灯的一天。
“到底还是不一样,在街上,熙熙攘攘,人潮如织,所有人身边都有自己心爱的人,那种欢笑恣肆,是无可比拟的。”司月儿叹息着,又抹了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