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会用已经脏污破损的毛毯盖住自己的脑袋,将声音阻绝在外,想像自己在云朵梦幻间开心喜乐。因此,她从没有听清楚过父母争吵的内容是什么,好像只要听不见,就永远可以维持快乐地,继续享受自己自在的人生。
她知道,今天是她的亲生父母活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天。
原生家庭。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接受它……接受它……接受它……」
天地之大,宇宙之大,时间之大,却在整个进程当中,只有一人渺小的悲剧。
「你就是想说我很失败,你就是后悔这一生嫁错了人!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没有什么成就能够照顾你们母女俩!而你只要在这里说说间话,把问题都推给我解决,就能轻松自在地过着你那同样可悲的生活!是吗?」
但是,那就只是再一次的逃避。
「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会找人,把她送到贵族府祀底下……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过上好的生活……这可能是对她来说……最好的方式。」
不明所以地念叨者,紧掐住烦闷胸口,好似这一串神奇咒语,可以替它补上心房破损的大洞。
「…...至少不要让他在童年时候,体会我们现在的苦。」
此时此刻的亲生父母肯定不曾想到,他们一念间的所作所为,会给未来的自己蒙上多大的阴影雾霾。
将哀怨尽数吐出,已不晓得是第几次深刻吐息,阿特娜终于安抚好自己的情感。坚定信念,爬起身来,寻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阿特娜心中有被锥子穿破的疼痛感。
压抑着交集混乱的情绪,阿特娜颓坐在泥地上,不可自己地将头埋入膝窝间,却怎么拦,都拦不住从心里满溢出来的情绪涌泉。
她找不到时间,也找不到机会,也找不到脸。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不知道该抱持着什么样的情绪,在这早已发生的痛苦过后,去窥探亲生父母早已模糊的脸庞。
每每在人静地深夜,她总会被这样的吵杂声唤醒两三次。
想见他们吗?要见他们吗?
这里,就是她生命里一切病灶的起源。
两人交互相谈的心事,那是彼此最真诚的时刻。
眼泪逼出眼角,即使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回忆却像是个不留情面地攻城车,一锤就将她的心理防线击垮。
「看看未来……对,看着未来……我现在很好,现在很幸福……都过去了。」
原来得知真相是那么地难受。她只是一直逃避着那名为责任怪物,一逃就是十来年。到头来,还是没有足够的成长,让自己有勇气面对。
没有抱怨,没有谴责,也没有错怪。她只是默默地听着屋内传来的一声一响,在自己曾经逃避而错过的部分,补上自己生命当中缺失的拼图。
再怎么怨懟都无济于事。只有旁观,然后接受。
所以在朋友受刑时,她选择逃避,那刻写在本能里的家庭经验,令她苟且偷生也要抱着自己的性命生活下去,不问是非,只认恐惧。
所以当她在被总管家指责是兇嫌时,她也只有拚了命的逃避追缉,没有试图辩解,也没有奢望公平。
争吵渐停,阿特娜抹抹自己脸上的潸潸。
阿特娜紧紧握住腰间系着的世界仪,有那么一瞬间,她只想着就这么回去算了。她可以保持无知,可以保持忘记,忘记这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的衝突回忆。
最好的方式。
无处可去,她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摀紧耳朵,阿特娜从石墙边退开,满怀着呜咽与鼻腔抽气地,不愿再听下去。
等待红阳走落山头,阿特娜靠在石墙角落,不动身形,也不动念头。家户里的人们早已离开房舍到农场工作去,徒留空荡室内。
在时间面前,每个人将要面对的是最赤裸真实的自己。看见自己的丑恶与愚笨,如同陷入泥潭,越是激烈挣扎,就会沉溺越深,直到被哀戚吞食,最后卡在无止尽的忧愁里,喟叹一生。
接受这些曾经奠基起自己的过往。
所以在洛伊德家族时,她选择逃避,表面应和着每一道命令与条件,却是想躲开那繁杂的,该由自己决定的人生。
胸腔空洞,像是飞机的压舱内破了一个口,大把大把的空气往外抽去,她瞬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黑暗孤寂。
本来肯定的词语,不过一瞬,阿特娜居然生起犹疑。
所以在面对记忆时,她选择逃避。只要自己的身体忘记,就不用回忆起种种令人唉叹的不愉快,她可以保有原来的纯真,活在自己的快乐世界里。
她记得,她记得这些声音。
奥斯小姐说得是对的,人类想要自以为是的驾驭时间,还太早了。
提起幸福,脑海中想到的,竟是与奥斯小姐一起购衣、一起用餐、一起看剧的欢快情境。
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