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为什么要阻止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一口,一口。
周耕仁坐在祠堂桌案前的地上,只觉得自己不只四肢,就是内脏也频频颤抖。
老庙公看着天上的乌云终于压上了周家祠堂的屋簷,那些或是狰狞或是恐惧的一条条魂魄似是伸手可汲,而清娘亦如他所预料的一般举起双手,一把将当中的魂魄给「撕扯」下来,在一阵阵悽惨的悲鸣当中将其吞噬入腹。
福荫,虽则她至今的确没有能够强取豪夺刻划于周家人血脉的福泽的方法,但她相信只要她折磨周耕仁、折磨周明雄,甚至折磨周家其他人更久更久,他们总会受不住苦楚,开口将他们身上的福泽过度给她!
他是没干什么,但是他阿兄是天云镇的大善人啊!
清娘长长的指甲锋利非常,指缘也不知为何渗着血丝,在她要再次穿过祠堂大门时,随着周耕仁一声破音的「太祖哟!」脱口而出,她竟是被一道遮蔽在祠堂敞开门扉上的金色光幕给挡了回去!
「该死……该死!周家的福德……怎么能够挡我!」
此时就算是躲在祠堂内的周耕仁也能清楚看见那从天空中压下来的乌云哪是乌云?分明就是一条条面目狰狞的魂魄如漩涡般旋转,或有喊冤、或有求救,他摀着耳朵也能听见其中的哀鸣,甚至还能从当中的隻字片语晓得那些魂魄根本就是百年来天云镇上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超生的冤魂,而其中泰半竟是由于数十年前的兽祸所致!
清娘在数次闯荡未果后发出了满带疯狂的叫喊,凄厉的声音响彻天际,几乎要震破周耕仁与老庙公的鼓膜。
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假的阿兄不断对着祖先牌位重复着清晰的字句,而那些竟能让他给看见的先祖幽魂则团团将他包裹住,令他在这样的绝境当中稍加感到几分微小的温暖与安慰。
「母……母啊!」周耕仁几乎要哭了出来,看着外头的冤魂喊着:「这是造了什么孽!你们有冤屈不去找那畜牲!找周家麻烦干什么!」
周耕仁跌跌撞撞地跑进周家祠堂里大呼救命,辈分已经从「阿公阿嬤」来到了「阿祖阿太」。他被祠堂门槛给绊得摔了个四脚朝天,在慌忙准备爬起时却看见后头的清娘追了上来──
周耕仁绕着老庙公打转,清娘追在周耕仁身后,老庙公就像是秦国宫殿的那根柱子一般被绕得头昏眼花。他口袋里的符纸一张又一张地用去,却丁点儿用处也没办法,眼看着清娘就要抓上周耕仁的后颈,老庙公索性伸出脚来用力将周耕仁给踹向周家祠堂,激得逃跑路径偏移的周耕仁想起老庙公先前叮嘱自己的话,忙胡乱地开口喊叫:「阿爸救命!阿公救命!」
「老、老师父!救命──」
周耕仁只是个平凡人,除了身旁那些先祖能庇荫他以外根本束手无策,而外头被迫退到边处的老庙公心里着急却不得其法──他本来就法力低微、不如先师,如今口袋中的符纸将要用尽,他又怎么将这已经不管天地伦常的厉鬼给打散?
他左右看看,被他使唤回庙里拿书的小童还没回来,急得他口乾舌燥。他那本祖师爷传下来的书里头有数十道好用的符籙,更难能可贵的还是歷代的师父都将其供奉在桌案面前日日诵读直至今日,虽则当年因兽祸散去了些许法力,但也算是他最后的杀手鐧了。
在祠堂里头的周耕仁显然意识到状况不好,而此时包裹
如今小童还没过来,他就只能乾看着、乾躲着,也不知道那厉鬼什么时候会注意到自己──
天上的乌云看起来愈发厚重,伴随着清娘近乎尖叫的吶喊,那些「乌云」甚至更向下迫近了几分,一时之间祠堂前的小门埕彷彿末日逼近,满眼尽是飞砂走石、电掣风驰。
啊呸呸呸!老庙公他本事这么大!才不会被搞不清楚状况的冤魂给难倒!
造桥铺路,施粥赠药,甚至还赞助不少穷人家的身后事、给人开办法会!如此种种,周明雄哪项好事没做过?──结果天上那些乌压压的冤魂竟一面喊着「还我命来」一面往周家祠堂靠近,这算什么?恩将仇报?乞丐赶庙公?
清娘摀着脸惨叫一声,后退了几步后竟是再也前进不得。良久,她缓缓地放下双手,原本已然如同殭尸一般的脸庞如若焦炭、看起来愈发狰狞。
她要把所有的周家人都绑进周家的祠堂里,一个个抽乾他们身上的血,让他们成为周家的「列祖列宗」,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忍受力能够怀抱着之于他们肉体凡躯而言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福荫而不开口交出──
清娘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那道光幕,一下又一下,她身上原本已然污脏不堪的粉色衣裙此时愈发残破黯淡。她体内的黑气由她七窍四散,缓缓地爬满她的四肢,甚至覆盖住她的脸庞,最后将她紧紧包裹住,像是由漆黑的烟雾包裹而成的茧。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从小没养在周家的孩子呼喊救命是否有用,但周家祠堂的幽魂们比起那有着周家子嗣气息却死气沉沉的「周明雄」而言,显然更加关注贸然闯进祠堂的周耕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