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纱门拉开声,齐望去,小桃高兴说,姨姨来啦。跑过去拿拖鞋。玉卿换好拖鞋,手里拎一只西瓜,搁到墙角。薛金花说,三姑爷没来。玉卿说,要出车,调班也调不出。二姐,对不起。黄胜利玉凤不语,玉宝走过去,温声说,小事体,没关系,早饭没吃吧。玉卿点点头,小桃说,我去帮姨姨拿碗筷。一溜烟下楼去了。黄胜利说,我吃好了,那慢吃。起身离开。薛金花说,我也要烫头去。玉凤说,姆妈加快,否则辰光来不及。薛金花进内房拿皮夹子,匆匆走了。
礼拜天,窗户才透清光,林家老小就起床了,玉凤去倒马桶,黄胜利升煤炉,烟雾腾腾,呛了几声,路过爷叔说,升煤炉也是一门技术。玉宝刷牙汰面后,煤炉总算好了,玉宝顿上钢钟锅,倒进隔夜剩饭,用勺捣捣碎,再加凉水,盖上锅盖,让小桃看着,当心扑出来。小桃搬板凳坐旁边,朗诵语文课本。
玉宝低声说,我就想好好生活。潘逸年不语。玉宝说,潘先生实在无法接受,就算罢,我不强求。潘逸年冷笑说,玉宝倒是洒脱。玉宝含泪说,我也强求不来。潘逸年缓声说,还有啥要讲的,一次性讲清楚。玉宝想想说,没了。
玉凤说,要我讲,玉宝不爱听,王双飞的条件,真好太多。玉卿说,王双飞人品不行,条件再好,也不嫁。玉凤说,不过是道听途说,又没真凭实据。玉宝不耐烦说,不要再提了,我和王双飞,打死也不可能。玉凤不搭腔。玉卿有感而发,二姐一定要想想好,贫贱夫妻百事哀。玉宝没响,心底也有迷茫,想想说,不管怎样,男人总归指望不上,万事还是要靠自己。
三姐妹侪沉
玉宝拿了零碎铜钿和粮票,挎个篮子,走出弄堂,去排队买大饼油条,恰碰到赵晓苹,赵晓苹买了油酥大饼。玉宝买了咸大饼和油条。玉宝讲还要去买酱菜,赵晓苹说,我也去。赵晓苹说,今天潘家一定来提亲,是吧。玉宝说,是,记得透风声给王家。赵晓苹说,放心,我办事不要太牢靠。玉宝笑笑,路上碰着拎马桶的阿桂嫂,赵晓苹说,无论再时髦精致的女人,也逃脱不掉倒马桶。
小桃拿来碗筷,玉宝替玉卿盛泡饭,玉凤说,啧啧,阿妹瘦成了皮包骨。玉卿咬口油条,笑说,阿姐夸张。玉宝担忧说,确实又瘦了。有空去医院查查吧。玉卿嗯一声,岔开话题说,潘先生条件不错呀,二姐有福气。玉凤说,最该感谢我。玉宝说,条件其实一般。玉卿说,哪能讲。玉宝说,潘先生年纪大,马上要失业了,还有两个小叔子没结婚,家里开销,潘先生承担了大部份。玉卿吃惊说,唉哟,这哪能办呀。玉宝不语。
潘逸年笑着说,放心,瘦死骆驼比马大。玉宝不语,后面还聊了啥,玉宝没太在意,因为潘逸年一直在笑,笑到挂断电话,玉宝付三分铜钿,电话间阿姨说,讲太长辰光了。玉宝说,是呀,这人烦死了。
玉宝把前因后果讲述一遍。潘逸年不笑了,语带嘲讽说,玉宝倒是一点没闲着。玉宝闷声不响。潘逸年生出脾气,也没话讲。玉宝等半晌说,不管潘先生是否相信,我从未给过王家任何明示和暗示。我也做不来那种,脚踏两只船的事体。潘逸年不语。
要坦白。潘逸年说,请讲。玉宝说,前一段辰光,同福里有户姓王的人家,也曾来我家提亲。潘逸年说,姓王的人家,全名呢。玉宝说,王双飞。潘逸年想想说,手表厂的是吧。玉宝说,嗯,是。潘逸年说,如果已经答应,我祝玉宝幸福,那不打扰了。玉宝连忙说,我没有答应呀。潘逸年笑说,哦,继续讲。
潘逸年说,玉宝有啥要问我的,也可以问。玉宝说,潘先生讲过,做完手头项目,就要待业在家。潘逸年说,是。玉宝认真说,要是结婚的话,未来如何生活呢。我每月工资只有廿五块,养不活两个人。潘逸年没吭声,玉宝说,潘先生,哪能办呢。潘逸年忽然笑起来,笑声低沉。玉宝说,有啥好笑的。潘逸年含满笑意说,我还从未让女人养过。玉宝红脸不语。
玉宝回到家,泡饭锅摆在桌上,盖子揭开放凉,薛金花、玉凤已把房间内外收拾一遍。一家人开始围桌吃早饭,除咸大饼油条外,还有两只碟子,五仁酱丁、玫瑰腐乳。薛金花说,吃好早饭,就去炖银耳莲子羹,再加点百合片、橘子瓣。玉宝说,好。黄胜利说,我要剪个头,看上去精神点。薛金花说,早该剪了。玉凤说,万一王家来闹,哪能办。薛金花说,提亲的事体,一直保密,我连秦阿叔都没讲过,王家再神通广大,也意料不到吧。玉凤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薛金花皱眉说,不要讲了,触霉头。
提亲
俩人走进酱菜店,玻璃柜台内,有一只只钵头,上面覆一块玻璃,种类繁多,糖醋蒜头、嫩姜芽、桂花蜜瓜、笋脯花生、藠头、白糖乳瓜、腐乳类有,虾籽腐乳、油辣腐孔、玫瑰腐乳、糟腐乳。还有萧山萝卜干、苏州萝卜头、大头菜、什锦菜,除此之外,兼卖瓶装的醉蟹螯、醉蟛蜞、醉泥螺,醉蟹糊,买的人少,瓶盖落层灰。营业员在介绍一款新酱菜,名叫五仁酱丁,里有辣椒、豌豆、瓜子仁、萝卜丁、白芝麻。可以免费试吃。玉宝和赵晓苹尝尝,打算买点,因为价格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