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唤了两三声,皆未收到回应。我稍稍松了口气,视线却不曾从玉佩上移开。得尽早将这块烫手山芋扔了才是。
让下人拿去典当了换些银两,这样最妥帖不过。我攥着玉佩,迈出了房门。
紧闭的门甫一推开,下人纷纷停下手头的活儿,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我身边,一个个神情紧绷,活怕我磕着碰着。
也不怪他们这般谨小慎微。前些日子我爹娘终于打探到了退隐多年的神医的下落。三顾茅庐重金许诺地把人给请出了山。哪成想,就是神医来了也束手无策,为我号脉时连连摇头,当场就退了诊金。
所有人都知道,沈家二公子活不长了……
握着玉佩的手紧了又松,一向配合着爹娘用名贵药材吊着半条命的我心中生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念头。
我抬手屏退了下人,青色的玉佩被我稳稳当当地挂在腰间,随着我前行的动作幅度轻晃。
现下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沿着石子铺就的小路,往亭子所在的方位走。
亭子正中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榧木制的棋盘,棋盘上双色棋子仿若星辰般交错散步。是我上回留下的残局。
只消一眼,便能看出白子稳稳占据上风。
修长的手指拈起棋子,静止的棋局恢复流动。因着我此回对黑子的偏爱,一片颓势的黑子开始挥戈反击,白子不敌,节节败退。
就在这场棋局即将在白子的溃败中迎来终结之时,忽地起了一阵妖风,整个棋盘重重砸落,棋子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我的双眼警惕性地眯起。不像是风,倒像是……
我嘴唇翕动,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慌慌张张跑来的丫鬟打断了。
她满头是汗,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着:“潇潇、潇潇她……”
我递给她一张手帕,问她:“潇潇怎么了?”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安抚的意味。
“潇潇她一头撞死在了树上,”她没去擦拭快要流进眼里的汗珠,不停地用手绞着帕子,“上一瞬我见她还好好儿地,不知怎的就、就……”
我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吩咐道:“寻个向阳的地儿,埋了吧。”
丫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见我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忙送不迭地点头离开。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晴天,我却无端感受到一股寒意。
我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道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身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鬼兄,好久不见。”
他眉头渐渐皱起,似是不甚在意地问道:“哪个潇潇?”
提及潇潇,我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连眼神都黯淡了几分。我正欲回答,他又隐去了身形。
我摩挲着玉佩,接着往前走。还没待我多走几步,双腿忽然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听使唤起来。
身体在挣扎间失去平衡,我摔倒在一棵树旁,狼狈地喘息。
我咬牙起身,毫无疑问地再次摔到在地。几片叶子飘落在我衣上,我抿紧唇,眼底浮现了罕见的脆弱与无助。
微风拂去我身上的落叶,我的余光捕捉到一抹紫色。
我近乎慌乱地伸出手,拽住了一只比我的手还要冰凉百倍的手。
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我死死地收紧手。我迫切地想要倾诉些什么,哪怕对方是个不知好坏的鬼,我也用嘲弄的口吻自顾自地开口道:“鬼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个病秧子,十岁那年亲手种了一棵长生树,西域的商人告诉他,长生树开花那天,他的病就会痊愈。”
“一年又一年过去,小树长成大树,却始终没有开花。”
“他不再满心期待地盯着那棵树,开始侍弄一些花草,可奇怪的是,由他经手的花草用不了多久就会枯萎。”
“他不信邪,又养了一只号称长寿的乌gui……哈,乌gui也死了。”
“就在他心中的期待消磨殆尽的时候,一只兔子误打误撞地跳进他的怀里,他给兔子取名潇潇……长生树还没开花,那只叫潇潇的兔子也撞树死了。”
“鬼兄,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作恶多端,这辈子才……?”我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只见嘴唇颤动,声音几不可闻。
“鬼兄,你——!”他一把将我拦腰抱起,我吓了一跳,笼罩在心头的糟糕情绪瞬间消散。
慢慢地,我回过神来,双颊爬上红晕。他不像我所以为的那样冷漠且不近人情。
我正这样想着,就听见他说:“是。”
我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看来我上辈子还真是个作恶多端的大恶人,连鬼都这样说。
我开玩笑般随口问他:“鬼兄,你上辈子见过我么?”
话音刚落,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