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用进宫,那这几日应是闲暇的,她也安心躺在他怀里,轻轻问道:“这里你住了几年?”李危沉yin:“八岁时,我被人投进枯井,三皇姐捡到我,从那时直到我十五岁时离开长安。”沈芜:“八岁以前你都住在宫里?”李危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沈芜都能想象到,一个不受宠的女子,带着不受宠的幼子,住在宫中会是什么样子。宫中的奴仆很多,真正的主人却只有一位,其他人都要依附那一人的恩宠而活,盛宠之人没人敢欺负,道理很简单。但像他这种毫无恩宠偏又是皇子的人,逮着了就要欺负个够,只因为欺负他能让他们快活,拥有一时片刻超越主子的幻觉。这就好似,奴隶翻身做主了,就去欺辱主人的女儿。咸鱼翻身了,就要去娶最美丽高贵的公主。她又问:“那三公主待你好吗?”李危从未向她提过三公主的事,当初他在荆州府是带了半幅仪仗和一队公主送给他的侍卫的,昨夜三公主也说在给他建造府邸,旁人都说三公主爱重他,但沈芜却能感觉到李危并不这么认为,也能感觉到怪异。那次在黄鹤楼的刺杀,让她极其不适。而李危也一再强调公主府很危险。她很想知道这都是为什么,昨夜她仔细观察过李纯,并未得到答案。“她亲自教我读书习字练武,请最好的老师,帮我找了清河郡世家大族的卫牧做伴读,积极过问我的亲事,定下的也是清河郡陈氏,处处为我着想。”李危忽然睁眼睛,瞧着她,“是不是对我很好?”他语含怨怼,沈芜当然听得出这都是反话,没吭声,只是又吻了他一下。他才继续说道:“她对我很好,好到只让我穿她定下的衣服,读她要求的书,吃她规定的食物,从此处到她的宫所要走五百步,不能多一步也不能少一步,不能与任何人要好,连动物也不行,这座院子也是按照她的要求布置的,我没有喜好,她要求我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就讨厌什么,一旦被她察觉我超出了她的规则,她就会出手,是人就杀了,是东西就烧了,没有放过任何痕迹。”“所以你……”波澜大作,红chao染上他的双眸,他的唇不自然的颤抖,好似深陷冰窟难以自拔。“所以我很害怕,你也会被剪除。”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不让任何人夺走。
昨夜以后,他们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一部分,再也不能分开,他不再想以往那般弱小,任由李纯伤害他喜欢的一切,他将竭尽所能地保护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死都不会。沈芜心情跌宕,她没想到李纯不是一般的变态,是大变态。她不是掌控李危,她是想塑造李危,将他塑造成她的理想模样,不是喜欢,甚至不是爱慕,只是单纯的将他当做一个玩物,只能依照她的喜好讨好她的玩物。当年她救他也是出于捡到了一件有意思的玩具吧。她并不允许玩具有思想。“昨日虽然将宋云深压了下去,她一定还是起了疑心,不用几日就会从荆州府得到消息,我与陈粟不是同一人,到那时,她必然会发难,你我得打算起来。”朝堂之上,太子被废以来,皇帝的身体日渐衰落,早朝时经常昏睡过去,长安中只有三公主李纯一人支撑,几日前被推举垂怜听证,帮着皇帝处理朝政。李纯坐在帘子后,审视昨日从内阁呈上的奏本。问道:“东街的廊房都建造完了,吏部收到申请名单有多少?”长安东街最便宜的房子也要五百贯一个月,而廊房是朝廷建的,有朝廷补贴,每个月只收二十贯。大周繁荣,长安聚集了天南地北的各种人,从来都是人多房少,有了廊房,吏部每日门庭若市,申请的人排队都能排到西和宫去,李纯之所以这样问,是有人上奏提到一人多租再出手高价转租的事。吏部尚书道:“截止昨日,已有一万五千四百六十三人递交了文书材料,再有五日审核,下月就可公布入住。”“殿下,臣要参吏部以公谋私。”礼部尚书躬身一拜,“吏部审核文书的小吏是吏部尚书儿媳娘家的内侄,在家中找多人冒充无房居住的百姓,冒用身份递交申请文书。”李纯没有直接提及这事儿,就是为了让他主动站出来,抬眼瞧了瞧一边站着的礼部尚书,笑容冷峭,等着下文。立刻又有一名监察御史也帮着附和。朝中大臣很清楚,礼部尚书是公主李纯的亲信,出自清河郡士族,出了这种事,要么是她授意,要么是下面瞒着她,他们也想试探一下公主。李纯觉可笑,他们这些大臣不过是皇室家奴,不想着如何讨好皇室,竟然天天想着试探她,警醒她,让她难堪。不过她本意也是为了揪出这批人,她道:“房子不够分就再造。”根本不提其中徇私之事,又道,“去年乌孙太子来访求娶公主,礼部花销五万两白银,其中涉及公主嫁妆只有三分之一,其余不是说用在轿辇仪仗,就是说用在酒食吃穿了,到现在也没有出一份详细的清单来,吏部去好好帮他们理一理。”礼部尚书冷汗浸透衣衫,不敢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