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端来洗漱之物,铜盆里倒映出模糊的脸庞,唯独那一颗眉心痣,是明朗清晰的。
“殿下?”他想起什么,提着气力问她:“太子的尸身现在何处?……告诉我,请你告诉我!”
他咬牙切齿,手上的力度更是没个把控,李必眼前一黑,便软软向后瘫倒。
这话像是重剑一样刺入李必,他伏于李瑛的胸膛流抽泣:“我也想我也想他是你的孩子”
可李屿就是那么残忍:“你心爱的太子已经死了,我赶来斩草除根。”
李必闭着眼睛本能的用力,贴身的里衣已经湿了大半,脖颈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但是他死咬着牙,硬是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仍安稳的坐在厅堂的藤椅上。檀棋则显得十分冷静,她现在甚至无暇看顾李必,眼睛死死的盯着漆黑的大门缝。
他不敢说,也不敢问,害怕听到他不敢听的话。
檀棋在内室劝:“公子您要用力才行啊!”
这话更是触了大眉头,激得太子更要发狂:“我有什么办法?没有皇长孙,圣人能对我放心吗?倘若你当日愿意嫁与我,今日生下嫡子的便是你!”
二人都是头一回做父亲,心境却是截然不同,李屿心中怒的是遭受欺骗背叛,急的是今夜死里逃生,怕的是头胎生变。
李必咳嗽不停,心砰砰直跳,有种要坠入谷底的感觉,酸涩难当:“恭贺您喜得贵子。”
攻城木一下又一下的重击,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李必此刻正是一丁点儿惊吓都受不得,孩子在腹中翻江倒海般闹腾。
可这时候李必无论是脑子里还是心里都一片混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用力推挤腹中的孩儿。他披头散发,赤身裸体,任人摆弄,想起李瑛,心中更是哀痛不已。
李屿默默注视着李必,冷漠而绝情的告知:“罪人已被贬为庶人,不可入宗人府,尸身便抛至乱葬岗。”
眼瞧着心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瑛也叹气,亲亲舔舔的哄上两句,与李必温存良久,才算是又和好如初。再从马车上下来时,又是陌生的东宫太子与忠王门客了。
李必肯定了一切的想法,尽管这只是让他更加绝望,高耸的孕肚肉眼可见的剧烈收缩,他疼得惊叫出来,羊水破涌而出。
李必目送着东宫车驾远去,不安的感觉愈发浓重,禁军换了许多陌生面孔,竟然要他掏出通行令牌来。
“啊——”屋内又
可拖着个那样笨重的肚子,没三两步就让人抓住了,血腥气从身后传来,李屿的手大且冰凉,罩在李必腹底:“你叫李瑛来杀我?”
檀棋跪在后面磕头:“求殿下饶公子一命,他腹中怀的是您的亲骨肉!”
李屿一顿,还是搂着李必进了内室。
李瑛的脸色一直不好,他并不知道李必怀胎之事,这半年来为了避嫌,他们仅通书信。刚过玄武门上马,他就忍不了了,将李必拽进怀里狠掐:“你怎么敢瞒我这种大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府外忽而人声嘈杂,灯火通明起来。
骗是不敢骗的,玄宗听后笑起来,拍手称好,原是太子妃诞下了皇长孙,双喜临门。李必心中苦涩,他这个,哪里称的上是喜呢,不过是个用以哄骗和要挟的工具罢了。
回到忠王府,李屿已经不见人影,他顾不得许多,直接召来龙波送信。
李必再醒时已是满头大汗,疼痛间歇,他看到李屿站在床边。
他心中的惊惧在大门打开之后达到了顶峰,李屿浑身是血持剑而立,宛如地狱修罗。
不知道前来接应的,是哪位主子。
昨日的事显然惊到了胎,偏偏挑在这么个时候发作,李屿此刻应当正在披甲进宫的路上,倘若夜半传来他被诛杀的消息,才能放下心来。
太子候在外室,金口玉言:“你们好好伺候,务必让皇长孙顺利出生。”
“公子!”檀棋急急地喊了一声,只见他的肚子已经快要坠到椅面上了,心下想着要糟。便蹲下去检查,一掀开道袍,便瞧见产口红肿翕张,指头探进去也十分松软。快的话就是当下,最迟是待明日,势必要生。
事成与不成,都只看今天了。
李必向来端方自持,从不失风度,今日却怕得狼狈,强撑着站起来,拉着檀棋转身就跑。
玄宗昨夜里不知缘何,竟招他入宫论道,这么个重身子,自然是瞒无可瞒。圣人耷拉着松弛的眉眼,看起来已经垂垂老矣,却依然恩威莫测,只问是他哪个儿子的种。彼时太子李瑛也候在圣侧,神色晦暗不明,在他肚上看了一圈又一圈。
李繁打定主意,再闯景龙观。
此时已是深秋,雾深露重,圆脸的宫女垂着颈将炭火和热水一盆接一盆送进卧房,他们还当是喜事,主子要临娩了。
“嗯!”李必极其微弱的闷哼了一声。
醒后,胯下是一团黏湿,谁瞧见李必的床事能无动于衷呢?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还在为他担忧,正是爱大过恨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