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桐自知自己此刻无能为力,只能将自己在巫医谷数月所知的大大小小的事,悉数讲给赵鸣筝。只有极少的人知晓,巫医谷历代谷主只收两名弟子,大弟子会继承巫医谷成为下一代谷主,继续收徒传承医术,此后除去特殊情况都不能离开山谷。小弟子则会在出师后便进入江湖,救死扶伤,不能收徒,除非特殊情况外都不能回到山谷。故巫医谷一脉,始终有人隐居南疆,有人出入江湖。芜儿是老谷主师弟的孙女,因家中遭遇变故,与老谷主师弟的夫君,即秦鹤洲他们在船上遇到的老者,祖孙二人一道投奔巫医谷寻求庇护,不想芜儿中途落水,被韦秋救下。说了几个时辰,周桐便告辞去找韦秋,打算将秦鹤洲目前情况告知对方,两人试着找找有没有能从中协助的法子。赵鸣筝朝其道谢,但并未抱以期待,韦秋和周桐都不是在医术一道有所研究的人,说到底秦鹤洲的性命还是在巫医谷一脉手中。忐忑等了半日,巫医谷的少谷主终于前来。少谷主年纪不大,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却很沉稳,见到赵鸣筝后便朝他询问:“听闻公子与我那师弟相识,他离谷也有近两年光景,不知如今身在何处?”赵鸣筝揣摩少谷主问话的用意,猜测对方大约一是想试探自己是否真与宋悦相熟,还是假托对方名义混入谷中;二是想表达宋悦已离开师门,与谷内并无来往,自己能看在师弟的面子上尽力一试,但想要其他则是不能了。“宋公子如今在仪鸾司替天子办事,在朝野内外颇有能耐手段。”少谷主颔首,片刻后沉yin道:“处庙堂之高,亦能安天下,师弟倒是选了条和师叔祖们不同的路。”简单寒暄与试探过后,少谷主终于问及秦鹤洲情况,赵鸣筝将银针入xue的事告知了对方,少谷主解开秦鹤洲里衣,检查了银针情况,后又扒开秦鹤洲眼皮,查看瞳孔,随后道:“幸好你及时用了银针,让他仍留有一口气,若是再晚上一时三刻,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他……只是,这位公子如今情况,我若出手,能保他一命,却没办法让他醒来,或许只有我师父有手段能保他恢复从前。“但我师父他老人家曾立誓不再出手救治江湖中人,上次破例尚是十五年前师叔之子命悬一线的时候。”赵鸣筝心中一冷,忙道:“少谷主有任何条件尽管开口,只要能救下我师父,就是让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谷主少谷主摇头道:“我要你赴汤蹈火做什么?只是我师父他有誓言在先,不再出手救助江湖之人,如今便是师弟亲自来求,也难让他老人家松口。”“那可否请少谷主代为引荐,让我与老谷主见上一面,试一试能否劝服他老人家出手?”赵鸣筝见少谷主推拒之意明显,便着急开口道。
少谷主沉默片刻,看着赵鸣筝微红的眼圈,像是内心挣扎许久,才终于打定心思开口说:“算了,你同我去师父那里一趟吧。只是我师父他年龄大了,脾气不好,也一向不太待见江湖人,有话我代你去说,你在外面等着即可。”少谷主拿起桌上油灯,带着赵鸣筝走进巫医谷深处,在一处木屋前停了下来,示意赵鸣筝在院内等着,自己只身进去。赵鸣筝煎熬地注视着头顶星河。星光高悬,亘古如一,于星辰而言,他与秦鹤洲多年的恩怨纠葛只似一瞬而已,但于他自己而言,却已是漫漫半生。如若秦鹤洲当真无法苏醒,他无法想象往后余生该如何。种种话语似乎又要变成那句“早知如此”,但早知又如何?他毁去秦鹤洲的一切,是为了双亲家族的血债,他千里前来南疆,则是为了他那微不足道的私心。再重新来过千百遍,他与他依然要走到今日的地步,如果有什么可以在今日拿来反复咀嚼后悔的,也只有早知如此,当初不该动心。如若没有动心,自己便该在夺到楼主之位时一剑杀了对方,或是废了他全身筋骨,扔到街头任由他自生自灭。自己则志得意满,自此遁隐江湖。只可惜,心动的人,就是输,无论先后,只要心中有了牵念,就再不能坦荡。房屋内两人说了许久,最后传出老者的厉声斥责,很快少谷主便低着头快步走了出来,显然挨了一顿痛批。“我尽力了,师父说,当年他误救一人,害得江湖动荡,巫医谷也险遭劫难,自此后便立誓不再救治江湖人。我有意劝说,也提及你与师弟交好,但到底无能为力。”少谷主低声说道,“师父既不出手,我仍能救他,只是他虽命在,却再醒不过来,若你愿意……”“若醒不过来,于他而言,到底是活着痛快,还是死了痛快?”赵鸣筝问。少谷主迟疑道:“这……我也不知。”“那若你出手,我师父他日后可还有机会再得救治,有苏醒的可能?”赵鸣筝又问。少谷主摇头:“银针取出,便再无转圜之机。”“我知道了。”赵鸣筝看着少谷主,挟持对方逼老谷主就范的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但旋即又将其打消得一干二净。自己武艺没有到达可以游刃有余到可以对付整谷人的地步,Jing通的药理在巫医谷看来不过雕虫小技,若是当真动手,撕破了脸,秦鹤洲才是真正没有了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