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到刚才令翊问名的事,他有些感伤又带着希冀的眼睛,他吹着竹叶融于夜色中的背影,以及另一个人用下巴蹭自己的头发说“明月在怀,方知何为圆满”……俞嬴又突地想起当年的简姜太后说的“公子日后不知道会让多少男子伤心”。自己当时只当这是笑谈,问:“请太后指点,那该如何是好?”太后说:“那便让他们伤去。”彼时的俞嬴哈哈大笑。此时的俞嬴苦笑一下,可我并不想让谁伤去。向……而令翊,晨曦春风一样的年轻人……俞嬴把青石坠子放回匣子,睡觉,睡觉,生前身后加一起几十岁的人还纠缠于这些情事,也不嫌牙碜。 回到燕都城燕侯友令其弟公子举、公子仁代己于下都武阳郭外陈列相迎太子太傅俞嬴、将军令翊归来。黎庶夹道而观。俞嬴、令翊、公孙启都早早下车,公子举、公子仁步行相迎,双方见礼。公子举道:“举等代君上迎太子太傅和将军归来。”俞嬴和令翊再行礼,都道:“臣等不过是尽了为臣者的本分。君上礼节太过,臣等惶恐。”他们行完这些国礼,说了大的面子话,公子启对两位来迎的叔父行礼。公子举仔细端详公子启,笑道:“长高了好些,也壮实了。”公子启道:“每日都随将军Cao练。”公子仁更年轻跳脱,听公子启这么说,笑道:“这么说,你从前吃了我的鹿rou,今年再田猎,就能还我了。”公子启是俞嬴的弟子,这几年让俞嬴养得野了不少,如今回了国,不用像在齐国那样压着,当下笑道:“一定还叔父一条大大的鹿腿。”众人皆笑。俞嬴、令翊、公子启及公子举、公子仁都再各自上车,在侍从拥护下往城中去。皮策并没随他们一同回城。他作为来投之士,燕侯单独相召问策才是正经礼仪。若让他随质子一行,似被“夹带”着一般去见燕侯,就显得不够尊重。其实皮策不太在意这个,但俞嬴令翊和公子启作为主人家,却不能那样待他。
到了朝上,燕侯降阶相迎。燕侯伯父相邦燕杵略皱一下眉头,朝臣们有的一脸郑重,有的面现讶然之色,有的互相换个眼神,令翊的叔父令朔则是满脸期待的笑意。俞嬴、令翊、公孙启行礼,燕侯亦行礼。俞嬴道:“臣等奉质子入齐,今还归,与君上覆命。”燕侯仔细地看看他们,有些唏嘘地道:“好!好啊!你们走了这几年,寡人着实惦念,如今可算回来了。先生身处异邦,心念敝邑,数次救燕国于危难之间,于燕有大功,于寡人有大恩,寡人都不知如何谢先生。”燕侯这样盛赞俞嬴功绩,相邦燕杵神色没什么异样,有的朝臣点头,有的再次互视。令朔便是那赞许点头的之一。俞嬴忙行礼,说那是她作为燕臣当做的。燕侯又看令翊:“将军辛苦了。将军不顾自身安危,守护小儿和太子太傅,并与太子太傅一起为邦国之安做下许多大事,实为燕将之楷模。寡人多谢将军。”令翊行战将之礼。朝臣中亦有人点头,有人神色淡淡。到公孙启,自家亲父子,就简单了。公孙启再行家礼,燕侯笑着抚摸他的后颈:“我儿看着长进不少。在外面听没听老师的话?没给将军捣乱吧?”启抿着嘴笑,俞嬴和令翊将他夸赞一番,燕侯悦。按说俞嬴等归来,当设宴接风,但先燕侯薨逝时候不很长,燕侯友还在为父守孝,不宜宴饮,这接风宴也就只好免了。他们远行归来,很是辛苦,有什么正事都可以后再说,燕侯很有人情味儿地放他们各自归家。辞别之前,俞嬴还是与燕侯当面又说了皮策的事——从前书信中是提过的,这回当面又说,足见俞嬴对这位先生的看重。燕侯道:“太子太傅放心,寡人明日便请这位先生进宫,与之请教。”俞嬴再行礼。俞嬴原本是令氏门客,去齐国前虽被拜为太子太傅,却还是住在令氏宅中。在他们使齐期间,燕侯命人给俞嬴营造了新府第。新府第已经造好一年多了,只等它的主人归来。令翊虽知道这才是正理,却还是有些失望。好在如临淄一样,燕国下都武阳城中权贵府第也扎堆,俞嬴的府第离着令氏并不很远。这处宅子原先是燕侯的一处别院,花木繁盛,特别是芍药,很是出名。当初一时选不到合适之所,当时还是太子的燕侯就将自己这处宅子让了出来,让人重又整修了,将之作为俞嬴的太子太傅府。俞嬴和令翊在路口告辞。令翊笑问:“先生就不请翊去家中认认门吗?”俞嬴活像个棒槌:“于武阳,将军可比俞嬴熟多了。那门还需要专门请将军去认?”令翊:“……”俞嬴笑起来。令翊知道她玩笑,便也顺着道:“先生不过是想省一顿安居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