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耳边声音依旧是那般温柔,令人安心信任,其中却隐藏着无法言说的万般情绪。
飞升劫云壮观,何止千里。
身上犹有温热墨香,只是那人衣袂飘扬,同那劫云一起消弭于视线尽头。
惊雷乍响,气运之子哀绝悲恸,眼眸中泪珠坠落,天地也宛若倾覆般,暴雨如瀑。
纤细瘦弱的背影笔直,临窗远眺,遗世独立。
良久,那人面色苍白转身,眼眸低垂散发出疲惫怅然气息,身形摇晃行至床边倒下,面上泪痕犹显。他蜷起身体,寂如磐石。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身边没有过于强大威压,深埋脑海中的记忆浮现,那脆弱伶仃的魂魄终于凝结,六界灵气磅礴翻涌,应劫之人灵窍开启,成为真正的——天道宠儿。
玉瑶城
隶属煊赫之洲最大的国家,此处气候分明,正是于春夏之交。官道熙熙攘攘,有赶车进城的农家,也有骑着高头大马外出踏春的官家子弟,更有运货行商之人。
尘世烟火气息浓重,也更为鲜活真挚。
如《千洲录》中所说,这世上得仙缘者少之又少,为了稳固权贵统治,大多数修士皆为皇家抑或宗室,平民若是想踏此道难如登天,若不是天资顶尖,决计不会被收入山门,然飞升仙长和宗派大能却有七成皆为布衣。
这样的现象耐人寻味,谈不上正确与否,万载间维持微妙平衡必是有他的道理。
官道旁的茶寮,来往之人行色匆匆,只见一身着灰色短衫的少年神色轻松,一条腿搭在旁边条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晃悠。他握着个拳头大小的苹果,吭哧吭哧咬的没个形象。
从侧面瞧去,那人生的极好,十三四岁已可见眉目风华。等他转过来,掌大小的红色痕迹遍布右脸,硬是破坏了整体美感,显得丑陋可怖。
在或惋惜或惊叹的视线中,少年显得非常平静,他丝毫不在意容颜究竟如何,而是想起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暗自狠狠啐了一声禽兽,面皮儿却泛起热意。
那人想的周到,在渡劫前夕,以天仙之能将自己容貌毁去,又遮掩了本身境界,混淆体内天机。毕竟一个修为低下艳绝无双的少年可活不下去,即便不作鼎炉,这身充满灵气的骨rou躯壳也会被利用干净。
垂眸看向茶碗中倒影,右脸红痕明显,莫名想起那人充满爱意描摹自己眉眼情景,几乎有些恼羞成怒,晃了晃头将那黄色垃圾全部甩开。
“丑奴,丑奴——”
熟悉嗓音响起打断思绪,伴随呼唤逐渐接近,身着湖绿色衣裙的少女气喘吁吁跑到茶寮之中,脆生生的嗓音十分悦耳。她像是累的狠了,拿着手绢扇了扇凉风,端起挽风面前一口未动的茶碗灌了个满腹。
“姑nainai,瞧你这样子,哪有什么淑女风度。”
少女正处最好的二八年华,脸蛋略带婴儿肥,听他这么说杏眼微瞪一手叉腰,一手比划出扭耳朵的姿势,青春魅力十足显得娇俏可爱。
“呸,我没嫌是你这脏东西碰过的,还教训起我来了?”
说来有趣,接收脑内记忆后,几日里魂魄不稳浑浑噩噩,稍微好些后便从九灵子购置的宅邸出去透气。好巧不巧冲撞到这位小姐,将她拎的糕点尽数打翻,污了她的罗裙。那时傻乎乎的又迟钝,被人纠缠在巷子里不知如何是好。屋漏偏逢连夜雨,争吵惹来周围游荡流氓,半是被迫的参与进一场英雄救美戏码中。
用障眼法拖住那些凡人,趁乱将她救走后便开展了这段孽缘。
她先是说要报恩,又说要赔那罗裙,缠的人不胜其烦。在得知自己来玉瑶城投亲,姨母病死只剩偌大宅邸,孤苦一人,更是日日来寻,硬是帮忙寻了个差事,生怕自己饿死。可那娇姑娘是浮梦阁妈妈养女,这工作也是在那ji寮中打杂。
实在让挽风又好气又好笑,却讨厌不起来这样真性情的姑娘。虽说这个世界对女子限制不算严苛,但生在勾栏童年凄苦,依旧能够活的这般恣肆热烈,泼辣如火,着实令人敬佩。
柳娇娘见那少年没有反驳,只是托腮望向远处,眼中蒙着雾瞧不清情绪,嘴角上扬笑得比小时候曾见过的仙人还要好看。可他的右脸生生毁了这份美貌,少女既惋惜,又觉这样很好。在这玉瑶城中,生的美并非好事。
“来了。”挽风嘴唇翕动。
“嗯什么,来了?”
要不是柳娇娘一直看着挽风,恐怕这两个字也会漏听,她望向官道,那里依旧毫无变化,刚想继续询问,只见道路尽头烟尘四起。
“收工收工,回去睡觉。”
从桌上拿起略显破旧的斗笠扣到头上,挽风毫无形象伸了个懒腰,抬腿便要往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