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外边这道大殿,吊着数条八宝琉璃盏,还燃着的约有一半,火把灯盏照耀之下,殿中光影一派恍惚。这殿内只有一根朱漆抱柱,上面横托十八道梁椽支撑,是古代宫殿建筑中罕见的一柱十八梁,丹宫里的主殿,则应该是有柱无梁,取仙法“无量”之意。一柱十八梁的前殿里,壁上多有神仙彩绘,镶嵌着许多点缀用的珠宝玉石,被火光辉映,显得溢彩流光,看得众人眼都直了。
水珠,寒气逼人。此时山间夜雾尚浓,各人绑在身上的矿灯、马灯映在崖壁之上,仿佛数万只萤火虫聚集,将这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瓶山地宫常年不见天日,阴气极盛,养得那些蜈蚣无不肥大,加之吞噬其他几种毒虫为食,便如一天然蛊瓮,使得其毒性格外猛烈。而且殿中蜈蚣众多,它们初时被天敌追赶,只顾四下里逃窜,但被鸡群逼得实在紧了,竟做出困兽之斗,纷纷从殿柱缝隙里钻了出来,三四条蜈蚣合斗一只雄鸡。数重大殿之间,遍地都布满了死鸡和死蜈蚣的尸骸,其余活着的还都在红着眼拼死缠斗不休。
有这些公鸡开路,众人陆续进入了大殿中,见到这等惨烈场景无不倒抽凉气,卸岭群盗都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张启山带的部队更是在战场上厮杀无数的悍勇之士,但他们这辈子里所见过的腥风血雨,似乎也不及眼前这场群鸡和古墓蜈蚣间的恶斗。那不是一只两只,也不是十只八只。而是成千上万条蜈蚣和成千只公鸡血战成一片,杀气激荡,冲得灯烛火把一阵阵发暗,便如一个压缩了的巨大战场。
“遍地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世上哪有什么正经营生?值钱的就都给佛爷挖回去,若说西夏之财只是丰富
众人见此场景无不惊呼神奇,张启山也是暗自点头,道:“可惜了,鹧鸪哨若是也在便好了。搬山之术果真名不虚传。”
陈玉楼生得夜眼,并不需要灯烛探路,他当先下去,早已到了深壑尽处。瓶山山体上的这道断崖裂隙,越到下边越窄,最狭窄的地方两人并肩就不能转身,虽然说是到了底了,可裂缝切过山腹,还在继续向下延伸。山腹暴露在裂缝中的,是处大溶洞,洞内极深极广,只闻恶风盈鼓,虽看不到远处,却可以觉察到里面阴晦之气格外深重。
“不急这一时片刻。”张启山向部下使了个眼色,如今这地宫蜈蚣死得七七八八,众兵便高举火把分成几路,继续将公鸡往里驱赶,追杀剩下的毒虫。群盗也各自拽出枪械,见有没死绝的蜈蚣就补上一枪,或是用铲撬砸它个稀扁。杂乱的脚步和枪声响彻山腹,蜂拥着一路进殿,瓶山中的丹宫是方士给历代皇帝烧丹炼药的所在,一座座殿阁依着倾斜的山势,也是缓缓升高,有些地方是洞中有殿,殿中有洞,利用天然的地形地势,营造得极是巧妙。?
陈玉楼在木椽上轻轻落足,等到张启山下来,二人便当先往里探索。陈玉楼看着四周的井栏回廊,还湖石假山,有种故地重游之感,张启山扔了根冷烟火在殿内,只见其中朱漆抱柱,金碧辉煌,比之皇宫也不逞多让,引得身后的盗众、士兵啧啧称奇。
一座重檐歇山的大殿正在裂缝之下,这大殿高大森严,铺着鱼鳞般的琉璃瓦,在山缝下已塌了一个窟窿,瓦下的木椽子都露了出来,洞顶挂着一层汞霜,看样子地宫里以前储有许多水银,因为山体开裂,早都挥发净了,只留下许多乌黑的水银斑。
普通的蜈蚣毒液发黑,但这瓶山古墓是处药山,生存在里面的大小蜈蚣毒液都是五彩斑斓,有些老蜈蚣身上更是彩气变幻,被那些鸡禽赶得走投无路,即便是面对天敌,虽然无法吐毒,却也只好舍命相拼,在接连不断的恶斗之中,有数十只老弱病残的鸡禽猛性不足,也都被蜈蚣咬死,羽翎脱落横尸就地,全身发黑,慢慢化为一摊血水。
“好家伙,不愧是天然蛊瓮里出来的,果然悍勇。放怒晴鸡!”张启山眼见那些公鸡已经无法再占优势,便让亲信军官携带的怒晴鸡放了出来。那血冠金爪的怒晴鸡早已积攒了许多怒气,察觉到外边群鸡恶斗蜈蚣,早就跃跃欲试,想出去啄个痛快,奈何被竹篓困住,一直无法脱身,如今得了自由,顿时振翅怒啼,高亢的金鸡啼鸣跌宕回响在大殿之中。那些舍命恶战的蜈蚣听得这阵鸡鸣,全被吓得全身一颤,好像忽然失了魂魄一般,纷纷行将就木,步足脚爪发麻,爬在殿柱和石壁上的,也都是一头栽了下来,被附近的雄鸡赶上去啄死。
“取鸡!”张启山察觉到殿内瓦粱处有阴影移动,立刻挺住了脚步,让诸人将带来的公鸡皆抛撒入内,刹那之间,寂静的地宫里鸡鸣四起,无数的雄鸡不断飞扑入内,见了蜈蚣便争相啄食,或者用爪子生生掐死,目之所及皆是追赶蜈蚣的雄鸡。
那些公鸡都是好斗成性,见了死敌就全身羽冠倒竖,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而那些蜈蚣也都被追得急了,只要听得鸡叫,就算躲进岩缝里也不得安生,唯有豁出性命绝地反击,灯烛摇曳下的剧斗之中,双方竟没一只后退半步,一时斗了个难解难分。
陈玉楼握着手中折扇,看着四周已经大部分被除尽的蜈蚣,道:“这地宫看样子很大,咱们可需分头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