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读过大学是梁修平一生的遗憾,所以他才会那样鼓励徐原和秋竹离开城去更好的学校读书。其实梁修平成绩很好,但是梁家家道中落,是怎样也不能支持他念大学的。
梁修平十九岁的时候正赶上金融危机,那时还没打仗,可全国上下都人心惶惶。梁父梁母上了岁数,身体本就不好,又急又气,没多久便西去了。梁修平是梁家的独苗,平日在家里当作眼珠子疼着宠着,在外头又有江岚和晏清保护,吓得慌了神儿,除了一个劲儿地抹眼泪什么也不会干。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下子流落到了饭都吃不饱的境地,夜里他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终是忍不住,在江岚怀里小声啜泣起来。江岚困得迷迷糊糊的,一边机械地拍着少爷的背哄他,一面担心唯一一件白衬衫到每天早上能不能晾得干。
好在靠着父辈积累下来的人脉,日子也算慢慢有起色。他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和江岚刚搅在一起,事业上也尝到了甜头,开始把当出去的东西一件件赎回来。那天他和江岚去逛街,路过一家店,余光瞥见一枚胸针,江岚立刻便喜欢上了,拽着梁修平回去看,爱不释手。
江岚满脸欣喜地戴上让他瞧,梁修平一看确实不错,金色的,款式简洁却很有质感。他一向是处变不惊的人,此时却低头像个小孩儿似的轻轻摆弄着那胸针,掩饰不住地喜欢。
一个胸针嘛,小玩意儿,难得美人儿喜欢,买就买了。梁修平问了价格,却吓了一跳,小小的东西竟要十块大洋。他低头仔细看看,的确是做工Jing巧,看得出值这个价儿。
江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回原处,拉拉梁修平手臂:“少爷,这款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咱再看看别的款式。”
看来看去,还是没有相中的,梁修平这才知道了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又知道了什么叫一分钱一分货,还偏偏就是那最贵的胸针最好看,也最有档次。
江岚冲店员小姐笑笑,把梁修平拉出了店门,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本来今天出来就是闲逛,没说一定要买个胸针回去。中午吃什么好?意大利面条行不行?”他确实是喜欢那胸针喜欢得紧,可也确实是心疼。十块大洋,能定制一件很拿得出手的衬衫了,让人一看就觉得有面子,可买个小小的胸针能戴几回?再说了,便宜西装上戴个那么贵的胸针,怎么看怎么别扭。
梁修平嘴上答应着,可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儿。人家白天给他做饭,晚上给他暖被窝,还那样节俭,什么都舍不得买。好不容易喜欢个胸针,他却连那么个小玩意儿买不起,只能灰溜溜地空着手回家。他扒拉着盘子里的面条,一点儿也吃不下,只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这天晚上,江岚也睡不着了。他回忆起白天的事,想起梁修平的表情,心里涩涩的,贫穷可真是难熬。也罢也罢,等我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什么东西买不起,不在于这一时。
梁修平终究还是后悔了,第二天中午他饭都没吃,避开江岚跑到百货商行,买了昨天江岚看上的那枚胸针。结账的那一刻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舍不得,可心里舒坦了不少。不就是十块大洋嘛,多加几天班就挣出来了,为搏美人一笑也算值了。
江岚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发现那个Jing致的小盒子时,开心得眼眶酸胀,又隐隐泛上些心疼,这傻逼真是不会过日子,十块大洋就买了这么个小玩意儿。紧接着又看见盒子底下垫的一张纸条:收了我的胸针,你就是我的人了。
有钱了之后,梁修平多了个小癖好,给江岚买胸针,过生日买,过节也要买,有的时候在街上偶然看到好看的,也要买回家去。各种款式塞满了抽屉,这个时候十块大洋就便宜得不得了了,这种价位的胸针梁修平看都不看一眼。
江岚笑他:“你买这么多胸针干什么,比衣服都多,我又戴不完。”
梁修平才不在乎他戴不戴得完,他是在弥补,年轻时没让江岚过上好日子,现在当然要加倍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