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皇帝陛下一向以体贴着称,但少将仍旧对指挥官口中的退休生活持怀疑态度,他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没有立场把话问出口,只能歉疚地挪开了视线。
车辆已经落地行驶在阿塞斯湖湖边的林荫路上,指挥官没有在意少将的小动作,他放松身体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树的光影穿过车窗从他脸上掠过,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明灭不定,少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感觉军礼服的领口可能有些紧,他几乎喘不过来气了。
人造人的皮肤光泽很柔和,这让他某些时候看起来像个被众神宠爱的神使,会走近人群吻走他们手中鲜花上的露水,少将恍了一下神,他的肢体语言绷紧到极致,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古怪,又过了许久才被理智控制着慢慢地放松下去。
他低头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余光瞥见车辆前窗一闪而过的岩石,觉得有些眼熟。
指挥官的车在阿塞斯湖畔绕着圈,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放在膝盖上,不紧不慢地说:“你的士兵冲击太子行辕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殿下也是代人受过,他想拉拢你,不会叫你的士兵受罪,我在两天后会收到离开帝星的最后期限通知,剩下的时间不多,我想恳请你听我说完。”
少将注意到指挥官说太子是“代人受过”,他相信指挥官的判断,那么剩下的怀疑对象就不太多了,但是这里面没有人是利益既得者,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看起来无比困惑,思考了一下才回答说:“您请。”
指挥官膝盖上放的是他自己的资料,最后面几张是单面印刷,但纸质不太好,透过光能看见“绝密”的印章,帝国只在反击联邦的前期经济困难时使用过这种纸张,距今已经将近四十年,少将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他发现了这一点,克制地没有去问。
悬浮车开到了阿赛斯湖东岸,这里靠近太子行辕,能看见有士兵在外面持枪警戒,少将还不想引起他们的警惕,于是向外看了一眼就转回了头。
指挥官把最后一张纸翻了过来,这份文件的左上角有一张指挥官自己的照片,他比现在年轻,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正装,对着镜头微笑,翠色眼睛里带着光,显得极有魅力,少将的目光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扫到了右下角的时间戳记。
这是三十五年前的照片,大概是指挥官刚被制造出来的时候。
少将的喉口仍然有点发紧,他用手捏了捏喉咙,干涩道:“这份资料?”
指挥官手指摩挲着照片:“我离开培养槽时的骨龄是十八岁,除了讨好人什么都不会,对外界也一无所知,是陛下一直在照顾我他因我亲眼见到人造人并非无知无觉的工具,促成宪法修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愿意尊敬和听从他。”
少将捕捉到了一个和今天的话题违和的字眼,他的终端自从上车后就没有信号了,虽然他知道这是反监听导致的信号屏蔽,但是仍然不可避免地升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
“人造人制造出来一个月后注射催化剂促进生长的同时也会被灌输行为模式,但因为修改了宪法,设定好的行为模式还没来得及完全灌输进我的大脑里,”指挥官说,“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但这一定是我所有痛苦的来源。”
少将轻声说:“我认为是幸运。不过您要与我说的应该不是这些,对么?指挥官阁下。”
指挥官的目光第一次回避了他的注视,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阿赛斯湖畔的钟塔上时针走过了一个,他露出了一点苦笑,回答说:“不,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但是现在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