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视频,韩方旭靠着椅背向后一转,望向办公室的落地窗外。下午四点的阳光有些烈,即便只是玻璃的反射也令人觉得刺目,他微微眯起双眼。他的办公室在昌晨集团的顶层,很高,高得他坐在窗边就好像坐在云端,几乎看不见窗外楼下的任何人和物,似乎随便走出去一步就能摔得粉身碎骨。
昌晨当年濒临破产的事情对他对阿升的影响都是巨大的。他习惯了居安思危,习惯了奋进,习惯了亲自在商场上冲锋陷阵,习惯了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而阿升则习惯了听从他的指挥,执行他的命令,一切以他为首。别人家一母同胞的兄弟大概都达不到他和阿升之间这种信任和默契。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渐渐地又显出一点弊端来。那就是,阿升简直太信他了,即便坐在了副总裁的位置上,又身兼财务副总监的职位,他还是习惯万事问过他再去处理。
他想起这孩子第一次被领到他面前时,父亲韩自平对这个瘦不伶仃的小孩说的话:“这是你哥哥,是这个家以后的主人,你只有听他的话才能在这里待下去。”虽然当时韩方旭自己年纪也不大,却也知道父亲给韩升灌输的观念很不对,只不过,他没必要为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孩子说话。
然后,过了一年半,韩升才敢开口跟他说第一句话,这个勇气还是韩升拿命换来的。他们去学校的路上发生了严重车祸,更要命的是旁边是条大河。在车子碰撞翻转的一瞬间,韩升死死地扑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背挡住了一片锋利宽长的车窗玻璃。然后,车就翻下河去,冰冷的河水瞬间灌进车内。而由于父亲请来的救援人员先救出了他,再救出韩升,导致韩升在水中缺氧时间过长差点没命。医生说,如果那块玻璃再朝中间偏几分就正中脊椎,按照那个伤口深度,韩升这辈子站都别想站起来了。这场惨烈的车祸,最后以司机当场身亡,韩升重伤,他几乎毫发无损收场。韩升在医院躺了小半年才算好,后腰处留下约十公分长的狰狞伤疤,以及一直恐惧学游泳。
“哥,小心!”这是韩升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韩方旭到现在都记得。
后来,在他的刻意矫正下,韩升的性格总算改过来一些,如果不是八年前昌晨的意外大危机,韩方旭和韩升的关系也就是一个要有什么有什么性格阳光稳健的大少爷和一个不算二公子更似小跟班的关系,可命运的转折从来不打招呼,昌晨一夜间岌岌可危,父亲重病倒下,韩方旭四处奔走受尽白眼奚落,韩升跟着他到处跑,寻找哪怕只是一丝拯救家业的可能——即便他一直被告知,那份家业是他哥哥的,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些天他们为了应酬几乎天天喝酒喝到想吐,胃里全是苦水酸水,面上还要带着客气得体的笑容,听着一波又一波拒绝伸出援手的冷言冷语。
再后来他和韩升转变策略开始接触各大集团有实权的太/子/党,准备曲线救国。那些公子哥什么不玩,什么不敢玩,那段时间,他要紧盯公司,韩升就约那些公子们没日没夜地玩,他们兄弟两相配合,终于让当时一枝独秀的恒光集团太子、爷李天恺松口,拿下了最终使昌晨渡过难关的那一个项目订单。只是
“嘀嘀嘀”清脆急促的电子音响起,韩方旭倏然顿住思绪,转过椅子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这是他设定的闹铃,提示他该开车去第六中学“接”解夏放学了。
今天是周五,自从周日在福春里孤儿院初见少年骤然心动,他就好像被什么无法抗拒的力量吸引着,诱惑着,驱使着,沉迷于接近他。任何自我提醒,这样是不对的,是不道德的,甚至是违法的,统统无法阻止他,他觉得自己正在清醒地疯狂。
提前抵达第六中学附近,韩方旭停车换上一身低调的深色运动休闲套装,看着解夏放学走出校门,和他一前一后买同样的报纸,跟着他走过那条热闹的小街收获一迭传单,与他不远不近地站在站台上等公交车,站在公交车上离他一米多的距离望着他默默地看车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随着他到站下车走进一个老旧热闹的小区,看着他走入一栋单元楼,在楼下静静等待约一分钟的时间,他仰头,就会看到六楼一扇窗户被推开,素兰色窗帘微微荡出窗框。
他的少年,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