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三月,正是锦都繁花初绽的好时节。
身为南梁都城,这座城池仿佛隔绝了烽火四起的狼烟,永远都能维持着钟鸣鼎食的富贵样子。
宫廷中更是如此。
怀澜正端坐镜前,手执着一把梨木梳一下一下地理着自己黑亮的长发,另有侍女云漪站在一旁服侍,恭顺地递上钗环与花钿。
裙带飘飘,素雅温柔,不愧为南朝最负盛名的女人。
然而美人如斯,却不见欢颜。
南朝规矩苛刻至极,女子仅有一副好容貌还不够,需得德容言工样样出挑,性子还要温顺矜持,三从四德烂熟于心,方能博得美名。
怀澜就是在这样重重规矩和束缚之下长大的、最符合世人眼光的一位帝姬。
她母亲生前位份不高,还不幸病逝了。五岁之后的怀澜在宫中就像个彻彻底底的透明人——父皇不大记得她,下人们应付着照顾她,直到被送去太后宫里日子才好过一些。
只是太后身边嬷嬷多,规矩更严格,说话略大声些都是要被打手心的。怀澜长在一群老婆子堆里,好歹容貌长得不俗,性子也沉静,误打误撞传出名声,才被贵人事忙的父皇想起这个女儿。
好日子没过几天,北周便攻入境来,战事一时吃紧,近些日子更是传言北国将军已经兵临城下,而梁朝殊无一将可以抵挡。
这场仗已经打了数年,南边文人墨客居多,整日在朝堂上吵作一团,却又无人敢披挂上阵。北营却人人游牧出身,骑马射箭如同儿戏,势如破竹般占据了大梁半壁江山。
怀澜不懂军国之事,她只是不想国破家亡,毕竟亡国公主的下场,总是不会太好。
这厢刚把行头收拾齐备,另一个小侍女云沛却闯进来,急急忙忙地说道:“殿下!不好啦!北营的将军已经在攻城啦!”
攻城?怀澜一时间愣住。
锦都堂堂都城,竟也有城破的一天吗?
她抓住云沛的手,惊问道:“此刻战事如何?”
云沛气都还没喘匀,俏丽的小脸上满是恐慌:“不...不知道,其它宫里几位殿下,都在收拾细软了!”
怀澜住在太后宫里,消息最不灵通,此刻再收拾也来不及了。
帝姬跌坐凳上,正想着该如何是好,便见父皇身边的执笔太监前来,在殿门口遥遥跪下:“殿下!陛下吩咐皇子公主们一同前往护国寺避难!您也快走吧!”
怀澜一皱眉头,默念一遍:“护国寺?”
却来不及多想,便被硬拉着出了门,临走前只来得及带走妆奁盒子中一支朝阳鎏金飞云步摇。
—
护国寺日子清苦,最灼人的是无从得知外界消息,三日来怀澜坐立难安,只能与云漪云沛互相安慰,兴许父皇能再割数座城池,解除此刻的危机。
不知道是哪位将军正在守城,不知道父皇可有想出对策?怀澜丢开纸笔,忧愁地想着。
昨夜云沛曾悄悄走过来,附在她耳边说:“殿下!听说守城的是谢将军!”
怀澜帝姬已至婚龄,正许了此人为妻。
她从小学着三从四德长大,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此刻只能寄望于征战沙场的未婚夫婿和九五之尊的父皇能够好好护住这些弱质女流。
只是天不遂人愿。
日头方落,便听得远处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夹杂着喊杀声一齐,直冲着护国寺而来。
数位帝姬乱作一团,霎时间寺内只能闻得女子惊慌的哭叫,怀澜强作镇定,与住持一起引着众人前往地下密道中躲避。
石门一关,女眷们松了一口气,唯有怀澜仍觉不妥,抽出自己带来的那支步摇抓在手里。
可悲可叹,身为帝姬,到了这种时候,竟然只有一支步摇可以防身。
往日素爱欺凌她的小妹已经慌了神,紧紧拉着她的袖口发抖:“五...五姐...我、我怎么觉得,外面...有脚步声?”
众人皆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满堂女眷中闯进一个不速之客。
怀澜正凝神细听间,石门便被人从外一掌劈开。
“哎呀,还是被我找到了。”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走进来,看了看这一群如受惊的鹌鹑一般瑟瑟的女人,嘲弄地笑道。
他略低头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明明怕得发抖,却依然坚持着试图用步摇抵御他的女子,浑不在意地随手夺过。
众人这才看见他一身戎装,是北营来的将军!
怀澜浑身僵硬,直愣愣地看着他。
粗糙的马鞭抬起她秀美的下颌,那少年将军嗤笑道:“呦,好一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