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硕士学位,真相倒没几个人能摸得清,也不重要。
这大概是启默人生里最好的时间,年轻貌美,生活富足安逸,几乎同郁唐天天见面。他能在性爱过程中摸一摸郁唐的脸颊和嘴唇,甚至可以亲一亲——不能亲太多下。平稳行驶的巨型游艇忘乎所以,触及暗礁和冰山,出人意料地在最顺风顺水的海域侧翻。
郁乐死了。脑溢血,猝死,不是马上风。
郁宅一片缟素,首都里大小人物都到殡仪馆吊唁过了,郁乐的骨灰埋进全国最着名的坟地。启默的身份不够去殡仪馆,于是他站在院里,静静地看一池枯荷,又是一个萧瑟的秋天。
秦秘书忽的给他打来电话,语速飞快,甚至有些紧张:“……启少爷,林与声去见了大公子。”
林与声。
启默道了声谢,关掉手机,把一粒石子扔进水池,波纹层层漾开。
郁乐还活着或是过上三十年寿终而亡,启默都能平平安安地换一个顺遂的下半生,然而人走得这样猝不及防,纵然郁唐的能力和地位无可置疑,想要搅动风云的人也实在不少。
和母亲的情人乱伦,在订婚后出轨,骗婚,新丧不敬。哪一顶都是够郁唐头疼的帽子,哪一顶这位郁大公子都戴不得。林与声此刻去见郁唐,无疑是煽风点火落井下石,甚至带着些威胁的成分。
郁宅院口有车缓缓驶进,郁唐在阵阵凉风中跨出车门。身上还是两年前启默同他初见时穿的羊毛大衣,气度非常,长身玉立。
他一路往屋里走,启默看了片刻,静默地同他一起进屋。上楼,打开卧室的房门,做爱。很沉闷的做爱,肉体条件反射性的有一点快感,却全然无法影响神思。云歇雨散,郁唐整理好本来就未脱下的衣裤,语气平和地对启默道:“路域送你上路。”
如同当年叫他去浴室抽烟一般的无波无澜。
启默点点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捡自己的裹胸带。郁唐披了大衣便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钝钝的一句:“……毕竟春情一场,你好歹留样东西给我带进棺材,权当纪念吧。”
有什么能带走呢。金银珠玉,锦缎绫罗,都抵不过死亡来临的一瞬间心底还值得牵挂的感情。郁唐从西装口袋里抽出自己的钢笔,问道:“你要留给谁?”
是想签支票了。
启默笑起来,冰河乍破,春暖花开。
原来郁乐晓得他是为郁唐才那样笨拙地东施效颦,原来郁乐一早便预知到这样的可能结局。启默到此才彻悟了这位女性尊长的一切行为与劝告,可最终还是挽断罗衣留不住。
温存消散,图穷匕见。启默道:“我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人,支票无用。你把身上穿的这件大衣给我吧,连着尸体一把火烧了。”
初见的郁唐,订婚的郁唐,要他去死的郁唐。都和这件衣服有关,他的人生里也只此一点值得牵挂的感情。他知道郁唐不会愿意把自己的私服留给一个婊子,但他确实别无所求。
空气于是静默着。窗外又有嘀嗒嘀嗒的雨声,是再一年的一场秋雨一场寒。
秦秘书气喘吁吁地从走廊尽头跑过来,远远便叫着大公子:“……大公子……楼下……上头那位……来了……就在楼下。”
黑色大衣落在床褥上,大衣的主人从容平静地缓步离开。秦秘书没立马跟上去,启默慢慢地把那件大衣拢在怀里,低声道:“谢谢。”
秦秘书摇摇头,拿出自己的钱包,把里头的大钞都掏到启默手里,再拍了拍他的发顶。
“万一呢。”秦秘书道:“路域先生的心思,我家大公子也不是很摸得准。”
车子平缓地驶向前,路域在驾驶座,启默在后座。道路两旁的景色愈发荒凉,已出了城区,到首都远郊。城区秋雨不绝,城郊却秋高气爽。
“听说令弟和女友私奔了。”启默从大衣的荷包里掏出自己最后的烟,伸手晃了晃:“抽一支。”
“……”
路域没答话。这辆车宽敞柔软,用来送终倒也很够本。启默自顾自降下车窗,点了烟:“……或者您觉得同我无关。也是,那……您的什么事和我有关呢?您在书房门口听我给郁唐口交?在庭院偷窥我们做爱?还是——”
刹车骤然踩下,路域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仅仅只回头看了启默一眼,问他:“安乐并不好受,你如若想要果断一点,用枪也可以。”
倒还十分有人文关怀。
世界上远比死亡可怕的东西启默都经历经了,可真正站在悬崖边缘,他却还想活下来。活下来又能如何,一副残缺的身体,一条零落的命。但也唯有活着才留有那一份饱胀圆满的爱,即使早被当作弃子,仍旧愿意执迷不悟。
“……那要看是什么枪,又注射什么呢?”
启默往车窗外吐着烟雾,懒懒的、冷冷的笑了起来。他道:“路先生,我很喜欢你。既然我都是将死之人了,不如赏我一次。”
真是启絮开的儿子。启默想,命悬一线的事,还要靠赌,靠这样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