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从婴儿床上坐起来的动作都做得十分艰难,而且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睡眠状态——这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氪星”呆了多久都不清楚。
时间概念已经完全消失了,连带着他的记忆也变得十分模糊,在他时断时续的、仅有的清醒时间里,拉腊和乔就是他所能看到的全部。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安宁了。
没有争斗,没有吵闹,没有繁杂的、永不停歇的声音。
卡尔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习惯那种空无一人的寂静。
又花了很长时间,他才学会在聆听拉腊的摇篮曲时不沉沉睡去。
其实他不怎么能分辨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幼儿的身体似乎也限制了他的头脑,他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少,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生活变成了一种简单的重复,但这种重复并非毫无变化:
他最初还没办法自己坐起来,但过了不知道多久后,忽然有一天,在被乔的大手抱着放到地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爬行;
不久之前他还只能吃nai,某次清醒的时候,他却猛然惊觉自己已经长出了ru牙,能嚼一些软乎乎的食物,拉腊还喂他吃甜得腻乎的糖果。
最后他甚至能歪歪扭扭地在父母的看护下走动了——乔和拉腊紧张地注视着他,口中发出诱哄小孩子的声音,而他忽然从中惊醒。
卡尔渐渐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活着的氪星。
它只是一个美丽的残影。
他现在也并不真的在乔和拉腊的看护下成长,他只是被投放在某段过去的时光中,附身在过去的自己身上,然后,在极其偶尔的间隙里,他能清醒地看到外界所发生的一切。
但也仅此而已。
“……你是真的想让我留下来吗?”卡尔苦笑着问死亡,“你应该知道,过去时光的重现远不能动摇我。”
“就算有一个真正的氪星出现,难道你会为此而动摇?”死亡反问。
卡尔不说话了。
他出神地凝望着天空,氪星的天空——用一双不能看清宇宙的双眼。
一切都那么模糊,那么动人。
时间越是流逝,他清醒的时间就越是漫长,在某种不可明说的预感中,卡尔已经知道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氪星会在今天死亡。
“我不想再看一遍了。”卡尔说,这张年幼的脸做出忧郁的表情后依然十分可爱,“我得到它,然后又失去它;我又一次得到它,我再一次失去它……我已经重复这样的循环太多次了。”
“别说傻话。”死亡温柔而残忍地回答,“你从未得到过它。”
“你是真的想让我留下来吗!”
“是真的,但也不那么‘真’。”死亡说,“因为我想要留下的那个人是永远不会留下的……可能这就是我的执念:我总是想要那些绝不会留下的人留下。”
她听起来心平气和,但又有点悲伤。
“一个死循环。”卡尔赞同地点头,对死亡的情绪感到无比理解,“我们总是会陷入这样的死循环当中。”
他张大眼睛,凝视着天空,直到大地开始震动,直到遥远的建筑坍塌,直到乔和拉腊急匆匆地从远处奔来,将他带到一个他们从未带他去过的实验室中。
这个实验室竟然让他感到十分熟悉。
是亚历山大为他准备的实验室。
这两个实验室的陈设一模一样,包括摆着咖啡机的休息区和小型吧台的位置,包括那些酒杯和贴着奇怪标签的酒瓶,包括清洁机器人停留的方向,包括装饰植物开花的状态……一切都一模一样。
于是卡尔短暂地微笑了一下。
他静静地躺在父亲宽阔的怀抱中,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急促的振动,还有母亲因为拼命奔跑而急促的呼吸,他们将他放进一个小小的火箭中,乔开始调试火箭的各种参数,而拉腊则抽泣着,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卡尔的面孔。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卡尔异样的沉默。
他的感官已经开始撕扯他了。
一部分的他正在复苏。
最初时候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归,没怎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凭着本能飞向一个令他感到温暖舒适并且缓解了疼痛的地方。
他感受到温柔的能量的舔舐,还有一些古怪的空落,随即他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太阳的表面。
这个发现让卡尔愣了一会儿——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过太阳。
倒不是说他没有尝试过飞近它,而是在过去飞近太阳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因为吸收的能量太过充沛而濒临爆炸,他预感到如果他再进一步地吸收能量,他的身体就会在猛烈的充能过程中进行一些他并不乐意看到的进化。
在太阳的中心里,如果他沉睡的时间足够漫长,也许他会成为如“死亡”一样的神。
但现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