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胥空是被天穹堡捡来的一群孩子里最不起眼的。他确实不起眼,上不最出彩,下不最软弱,勤勤恳恳地日日练功,没什么鬼点子,但算得上机灵。
他基础扎实,又不是心思不定的主,七岁的时候破军人选里选拔,他很快就被上一届破军的师父看中了。
破军向来是隔代教养,如同祖孙三代。每一代破军要到四五十岁才会渐退江湖,这时新一代破军正是年华最好之时,老一代的破军便得出空来调教下下代。
与百鸟阁不同的是,百鸟阁要两个继承人,以防其中一个出了不测而让家业无从继承;天穹堡历代只挑一个继承人,也只挑一个破军,自小教导兄友弟恭。
让破军成为能为历代堡主万死不辞的最后一道屏障。
天穹堡不信那些稀奇古怪的药,代代只依靠破军对天穹堡主的忠诚,竟是一次也没出过岔子。
自打七岁被选为破军之后,胥空的童年乃至少年时期,有一大半皆是和沈星云一同度过的。他清早同沈星云在同一个Cao场练功,日头过了时间便同沈星云一同沐浴和早饭。饭后又是同一个师傅的早课,直到午后,两人才去各自的师父那里练不同内力的功夫,或者不同的夫子那里学道理。
这样的日子从七岁开始一直到十三岁,十四岁正是幼童长成少年的年纪,胥空的日子和沈星云开始有了明显的差别,沈星云开始接触起天穹堡的生意往来,胥空则开始干起一个杀手的活来。
他们也不再在同一个夫子那里上课,沈星云开始了解为主之道,而胥空则学习怎么成为一个了解主子意思的仆子——胥空被洗脑的厉害,有一阵杀了人回堡里,竟像是个毫无灵魂、徒有杀意的傀儡。
并非没有破军是这类人物,可惜这类角色显然不是沈星云满意的破军。
胥空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半年,一日被沈星云在天穹堡的桃林里拦住了。他回头想,那一定就是他和沈星云的关系变味的开始。
沈星云自是不满意胥空折腾成这个鬼样子的,然而那时他还甚是年少,却是不懂天穹堡那些师父调教的道理。他寻了些自己看着有理的当朝大儒作书,在桃花林子里把胥空拦下来,偷偷摸摸地教他看那些根本不该给破军看的书。
也是天意难违,胥空虽然浑浑噩噩,却还远没到会同沈星云形同陌路的程度。他便听从了沈星云的意思,每回出了任务回来空闲之时,下午一有空闲便和沈星云秘密约在桃花林里见面。他带着沈星云给他挑的书,沈星云呢,有时带些点心,有时则挂着一管笛子来。
胥空并非愚不可教,又加之他与沈星云的启蒙老师是同一人,这些书读来颇有趣味。沈星云原先只挑些君子之道,后来便附带了些诗经话本来。于是胥空便同沈星云在桃林里习武、读书,沈星云每日休课了有什么新的主意便来同他交谈,若是那日心情甚佳,沈星云还会在他读书时吹吹笛子。
这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然而一来二去时日久了,沈星云的行径便被他师父知道了。此事一看就知道绝非胥空的主意,这些书不是胥空自己会去找来的,只能是沈星云交到胥空手里的。
起初沈星云的师父只以为沈星云是瞧不过胥空这般浑浑噩噩,想要亲自调教,便也由得他去;谁知沈星云这般毫无保留,不仅把胥空从浑浑噩噩里拉了回来,还尤不知足。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尤其是破军这类位置,在位之人若是心内意志耿耿,便不是好控制的人选了——说到底破军是天穹堡主最忠心的狗,太过放任只会生变。
胥空对后来的事知晓不清,只是隐约知道有一阵他师父瞧着他的神色十分复杂。等他日后真成了破军,他便想得通了——他能照着原来的路子坐上破军的位置,其中大概没少有沈星云的阻拦。
但这事胥空真估计少了。
事实上,若不是沈星云一意孤行,以一己之力担保,原先天穹堡的意思是直接灭口了这个破军的——毕竟破军应当是一个Jing巧的偶,而不是一个Jing巧过头成了的Jing。即便花了心血培养,也不能成为一个隐患。
沈星云一意孤行,天穹堡便不能忤逆了少堡主的意思。但他们始终提防着胥空,提防着他若有异动,便扼杀在襁褓里。
直到胥空成为破军那日,天穹堡Jing心设计的测试竟出了意外,而他为沈星云搭进一根肋骨。
“胥空。”沈星云的声音低低沉沉地响起来,“你便要这样神游天际地同我潜进十绝角?”
杀手蓦地回神,他的视线一下子聚焦起来。
“属下该死。”他垂下头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