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飞机上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邮箱的消息。看样子是苏莉科发来的。
“我趁乱离开了那里。既然我见证了那天发生的一切,我也活了下来,就有必要把我所见到的告诉你们,作为小明人生最后的见证。”
据邮件中的描述,当天小明隐蔽在一座二层小楼顶上。那房顶横七竖八地生着高而茂密的野草,下边的人轻易发现不了异状。等到领导们来了,被村里人围着说话说得正热闹时,他连开几枪,打中了思纠委主席邝江生的头部。小明开枪后站起来大叫:“为了祖国!”这句话成了他的遗言。随即他马上就被现场的保镖们乱枪击毙了。
“接下来我要讲的事你们可能无法相信,但是我就在人群里,看得非常清楚,邝江生的头碎掉的瞬间是没有血溅出来的,身子倒下去,我看到了断掉的脖子那里露出的电路板和烧焦的接线。原来他是个。我当时以为那是一个替身,但你看官媒都发了讣闻,我也只能认为邝江生的真身就是一个机器人。
赵平看到这一段,顿了一下,随后把手机放到王世安眼前。王世安开始读起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不不能够吧?是不是她太紧张看错了?”
赵平苦笑一下,说:“苏莉科听说你在码头看见黄见贤的时候也说过这么一句话。你说你俩究竟是谁看错了谁没看错呢?还是都看错了?”
王世安无言以对。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赵平说,“现实永远比小说更魔幻。”
两人接着往下读苏莉科的邮件。
“你们此时大概已经身在国外了吧。我是没有过出国的打算的。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我的祖国。她接下来会往哪个方向走,变成什么样子,在我有生之年,我都要亲眼见证。这邮箱我只用这一次,发完这封信后我就会注销掉,你们也别回复。天高地远,二位保重。
“:不论新闻把小明写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他都是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好人。我认为有必要将他的真实姓名告诉你们,请你们在余生中记得这个名字,米勒·安德列耶维奇·米诺科,这个人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赵平读出这一串名字,感觉有点耳熟。再次念了一遍这个奥西名字中的父名和姓氏,他恍然意识到,小明很可能就是二十年前那个被思纠委痛下杀手的军火商米诺科的儿子。可惜现在已经无法求证了。
两人读完后,赵平删掉邮件,退出了账号。诚如苏莉科所说,铺天盖地的新闻无一不把小明定性为“极少数奥西分裂分子中的一员”,称其与境外势力勾结,“妄图达到分裂国家、实现奥西独立的目的”。
“我在想,”王世安平静地对他说,“他说的‘为了祖国’,究竟是为了哪个祖国呢。”
“他要是还活着,听到你这句话,肯定要气得打你了。不过我想他还是舍不得对你动手的。”赵平苦笑道。那家伙明明一腔爱国之心,死后却被国家打成分裂分子。没有什么比这更憋屈的了吧。这比穷乡僻壤却叫富原更加讽刺。他心想。
王世安却始终觉得,那人和他们不是一路人。长相也好,其他什么也罢,即使此时他已不在人世,那股违和感至今仍挥之不去。
飞机准时抵达新加坡樟宜机场。两人按预定先入住机场附近的酒店,再等赵平在当地的友人来与他们会合。友人是个会说汉语的白人老头,见了模样娇小的王世安,似乎十分欢喜,一直拉着他用生硬的中文感慨自己的儿子如果当年没出车祸死掉,如今应是和他一般大了。
“我出去打个电话。”赵平对聊得正欢的一老一少说。
他出了门,径自乘电梯下到大厅,头也没回地走出了酒店。在踏出酒店的瞬间,他的直觉就告诉他,身后有人正向他走来。他加快脚步,察觉到身后那人也加快了脚步。他边走边迅速从上衣内袋掏出一个小药瓶拧开盖子。
走到酒店前方的喷水池前,他停了下来。身后的人似乎没有停步。
“我答应过你要保护他一世平安,可我也只能护到这一步为止了。”他在心里苦笑着说,把一片药扔进嘴里咽了下去。
赵平出门后,老人对王世安的态度和方才判若两人。他收起慈爱的面孔,一脸严肃地命令道:“你赶紧开箱子拿一套衣服换上。”
王世安不解,可老人不容分说的态度让他不敢不从。老人不再和王世安讲话,只是将酒店房间里厚厚的窗帘掀开一条缝,往外看。王世安换好衣服,见老人仍然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外张望,也不好和其搭话,只得局促地坐在床沿看着电视。电视上竟然在播放京剧。饶是王世安这种对传统戏曲一无所知的小青年,看到屏幕里一张黑脸和一个持剑的美人,也知道这是经典名段《霸王别姬》。]
老人突然摔上窗帘,大步走到他面前,扯起他严肃命令道:“快点带上你的行李跟我走。”
王世安懵了:“走——走去哪?”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总之你想活命的话就跟紧我。你那位保护人已经死了。”老人戴上凉帽,把自己的墨镜硬给王世安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