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章 云涌
主台中央摆了只三足香座,其上瑚雕的血红望天犼口衔香炷,转眼已是燃过了小截。全场但见年抚生围着三丈见方的擂台一圈圈脚下生风地转周,嘴里嚷道:“唐家的小姑nainai行善事!让我好好看会儿鸳鸯扯毛啄眼的热闹罢!看完我就认输不行嘛?啊啊啊别打了——”
但他一双招子还牢牢黏在旁边的前情侣身上,着急忙慌恨不得自己亲自跳进两人战局来几记太平拳助助兴,隔老远不忘指指点点大喊:“柯玄同!即墨飞飞那么明显个空门开出来你怎的不攻上去!?可别旧情复燃啊你的新相好还在泰山剑派的看台上瞅着呢!”
唐采这姑娘却是个爆炒也进不了油盐酱醋的石头,闷不吭声把各式暗器朝他背后心脚脖子招呼,权当那些叽里哇啦的鬼吼是空气。但年抚生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用根伶仃骨感底端还劈了口的竹棒将一串串唐门的什么暴雨梨花针、如意弹还有流星飞刺等等抽得漫天散洒,一支柳叶镖好巧不巧弹射进了隔壁二人的战局中,幸在反应及时,锋刃只险险削去了即墨飞飞鬓边的一缕碎发便被她夹在两指之间,反手又甩了回来,并伴随着一声震荡山谷的娇叱:“死叫花!再犯贱就把你的臭嘴缝上!”
年抚生一个驴打滚儿躲过了这一轮两位女侠抛来的共计三种十四枚袭击暗器,故意夸张地拢手呵口气又嗅了嗅,呲着两排闪亮亮的牙笑道:“我嘴哪儿臭了?我已经被誉为历代丐帮里面最英俊、潇洒、雪白、爱干净的少帮主!”引得他的那些个狐朋狗友笑得前仰后合,不住地吹口哨喝倒彩,驹空谷里闹成一片。
唐门长老唐邈面色不太好,明眼人都看得出年抚生功夫与身法远在唐采之上,不过是戏耍着逗她玩罢了,暗骂丢脸,作为打头阵之人,全然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
主台上几乎每人座边都放置了一盏冰镇生淹果盘,另有各式消暑的汤品浆水,秦庭光啜饮着自己的雪泡金桔,瞥了眼唐邈面色,道:“面对挑衅还能这般稳得住,倒是小辈里难得的心性沉静。”
“秦庄主过誉,”唐邈扯了扯嘴角,“这孩子行事死板不懂变通,并非修习唐门暗器的料子,本没想让她来参赛,让诸位见笑了。”
“尊者阿难讲八万四千藏蕴,为的便是众生入佛法皆可寻己身究竟;庄周也曾言:‘不一其能,不同其事’,此二者岂非与仲尼所谓‘因材施教’殊途同道?”燃灯大师叹了声,“唐门于暗器之上专一求Jing,家学渊源流长,但也曾出过如唐慈这般得授鸣鸿刀真传的侠女,或许小檀越的缘法也并不在唐门中。”
老和尚并未以各类深奥的佛偈说教,反是引据了道儒一理,颇为真诚,但唐邈听了也只敷衍道:“大师开玩笑了,她怎能跟唐慈先辈相比?”眼睛却仍然望着擂台,想着如果功力足够,真想隔着这么远来次传音入密,命令她快点滚下来,不要再给自家丢人现眼了。
虽然另外两组更热闹,却也有不少人在看最后的二人——涉归奚的功夫迥异于中原武学,凛然仿佛寒月之下苍茫大漠,但见一式“孤城万仞”横空斩下,金鳞刀刀柄反射天光,于擂台上漾开层层叠叠水波般的浮影,刀锋劈上陆英手中折扇,但那扇骨线条婉转收垂,似美人肩郁金花,不得着力,被后者四两拨千斤卸去了劲道,接连十余招下来,竟然是从来不以武功闻名的陆英一直稳在上风。
涉归奚刀势愈发凌厉凶猛,然而却始终无法伤及陆英分毫,仿佛被棉絮包围,逐渐窒息却冲不出那密不透风的防御与压制。
“我听说含英这次本来只做后勤不上场,是临时替的一个重明谷师弟,没想到竟然长进了这么多。”峨眉的永鉴师太不由夸赞。
“神爱告诉我,含英八月便要应今年恩科乡试,”逍遥宫撄宁真人道,“这些时日都在琼萼山庄温书备考,真真刻苦。”
“倒没有懈怠,”捋着颔下髭髯,山道年摇了摇头,“只是多有叨扰秦庄主与沈夫人,某实在惭愧。”
“太见外了,”秦庭光笑着打断,“含英这孩子懂事,有他在,沧翎那小子都行事稳重妥帖了不少。”
几人交谈间,驹空谷底却是风云变换,上官蝉坚持到这时终是不敌了淳的大乘掌法,勉强接下了最后一式“苦谛盈盘”,踉跄连退数步,好歹稳住了身形未有跌落下擂台去,却见后者不曾趁势追赶,只遥遥立在原处。少女有些不甘地犹豫了几息,但终只是抱拳一礼主动认输,了淳也颔首合十回应。
丐帮轻功“八步赶蟾”厉害是厉害,但现在的年抚生看上去好似匹误入了麦坊被迫套上嚼子又在屁股后面挂了鞭炮的蒙眼拉磨野马,实在太有碍观瞻。他全副Jing力大半都在隔壁擂台上,加之得意忘形,一个不注意竟然直接冲过整圈从后撞上了唐采,被逮着了可趁之隙,三枚勾连的燕飞铙破空而至,直接封锁了退路。
年抚生错愕一瞬,却也是迅速应对,在对手攻来之时抢上前不退反进,竹棒侧抖旁缠,以一招“恶狗拦路”击退周身所有袭来暗器,逼得唐采后撤防御,紧接着凌空飞踏猱身扭转,起落间轻松脱出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