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对不起
周鹤第一次觉得红色很刺眼。
这么多年,他见过无数的红,鲜艳的,沉淀的,干涸的,喷溅或是流淌的,从来没有觉得这红色这么刺眼。
男人就这样没了动静,直挺挺向地面倒了下去,他再也不会被深入骨髓的疼痛侵扰,对于他来说,这或许是一种解脱。
周鹤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颤抖着捂住嘴唇,抹了把脸,伸出手想要去触摸眼前的人。
“不…不,不不不…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你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你别装,你骗不过我的…你起来,你起来!”
郑屿早已陷入昏迷,对他的话没有一点反应。
周鹤这下才意识到什么,赶紧跑过去,扶起男人的身体放在腿上,掰开他的嘴查看里面的情况。郑屿这次是真的下了死手,将舌头咬得鲜血淋漓,口腔里满是血ye,鲜红从舌根里汩汩往外冒。
周鹤脑子里的弦崩断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都带上哭腔,边说着边脱下衣服,团成一堆塞进男人嘴里,想要止住里面的血。
“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我不该…我不该逼你…不该是这样的…”
他跪在地面,紧紧抱着郑屿的身体,嘴唇发抖,怎么也不愿意松开。然后趴在郑屿的耳边,不停地小声重复着那三个字。
对不起。
……
…………
郑屿好像做了个梦。
他本不该有感知,不该有意识,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做了个梦,梦里有光怪陆离的图案,警局,兄弟,张sir,入职那天湛蓝的天空,局长落在肩头那沉重的手,以及那身他四年都没有碰过的警服。
还有…周鹤。
他猛地惊醒。
眼前是从未见过的景色,洁白的墙面上有一盏Jing致的吊灯,没有打开,不像是在医院,也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房间的光线全靠窗外的阳光支撑,这是郑屿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看见窗户,防盗网将阳光分割成一道一道的细线,落在脸上却依然暖洋洋的。
“你醒了。”旁边有个声音传来。
他回过头去,看到了周鹤有些憔悴的脸,郑屿心里猛然一惊,翻身就要下床。
“别动。”周鹤出声阻拦他。
郑屿的动作顿了顿,这才发现手上扎着吊瓶,刚刚一用力,血ye就顺着针管开始回流。
“只是普通的葡萄糖。”周鹤淡然地坐在那里,语气里满是疲惫,“你应该知道,咬舌自尽是不存在的吧。作为警察用这种方法自杀,未免有些太愚钝了。”
“…我不想死。”郑屿沉yin片刻,动动嘴唇直言道,“你不杀我吗?为什么要救我?”
周鹤没有回答,反倒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卧底多久了?”
郑屿舌根还是有些痛,却依然答道:“四年。”
“也吸了四年的毒?”
“……”
“还有干过其他事吗?”
“…没有。”
周鹤挑了挑眉。
郑屿没有说谎,他卧底四年,想要混进去,不吸毒是不可能的,但这四年的时间对于缉毒来说太过短暂,那些人敢在刀口舔血,又怎么会不处处小心谨慎。四年看来,他只是替别人打打杂,跑跑腿,根本接触不到所谓的上层。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怎么会沾染那些要人命的东西。
“你恨他们吗?”周鹤问。
“谁?”
“那些畜生。”
郑屿很快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回答:“恨。”
周鹤笑了笑,却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不会想把他们都杀光。”
“…我不会。”郑屿叹了口气,他知道周鹤的症结所在,对于这样的问话,并不感到意外,“他们会被绳之以法,法律会制裁他们。”
男人顿了顿,补上一句:“你也会。”
周鹤嗤笑一声:“难道他们让你家破人亡,你还要什么都不做,只是眼巴巴地等着那个不知道哪年哪月,才会降临在他们身上的制裁吗?”
“我没有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郑屿沉下声音,“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忠于警署,忠于法律。”
周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居然试图让警察理解我,…我还真是个傻子。”
他推开凳子站起身,整个人都颓然下去:“我给你注射了肌rou松弛剂,门外会有锁,你不要浪费体力了。”
说完,他就要离开。
这是郑屿第一次好好观察眼前的男生,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层颤抖的Yin影,白皙的皮肤显得黑眼圈更重,却又不显病态,安静的氛围环绕着他,一点也没有发疯时那般歇斯底里的模样。他的头发有些长了,一缕柔顺的发丝从额头前垂落,缀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