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黑白追凶
“你头发长了。”
这天晚上,周鹤忽然说。
郑屿一口饭刚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吃,就不得已放了下去。
他抬起头疑惑问:“什么?”
周鹤蹲在他面前,撑着脑袋,伸出手去捏郑屿耳侧垂落的发丝。
“我说,你的头发该剪了。”
时间已经将近过去了一个月之久,从被打昏带到地下室的那一天起,郑屿就再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形象。他的头发已经遮住了半只眼睛,扎得眼睛生疼,脸上的胡茬也冒了出来,沾着些没擦干净的污渍,还隐隐有几滴干涸凝固的血迹。
周鹤抚摸着那几滴血,又用指腹轻轻摩挲那人发红的眼角,脏污和凌乱遮掩不住男人略带清秀的面庞,那双瞳孔依然沉稳不失坚毅的光。
他有时候会想,这样一张脸,怎么会适合做这种在刀刃上行走的工作。
这样的想法偶尔会在他脑子里闪过,但很快,便被那天下午年锋的面容顶替过去。
“我帮你剪剪吧。”他说。
郑屿捧着半碗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还是点点头说,好。
男生搬来了一个小凳子,还在他的胸口围了块布,之后便从上面拿下了理发用的工具,还有一把锋利的折叠剃须刀。
郑屿没有反抗,只是听话地任由他摆布,事实上,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反抗过了,安静得让周鹤觉得有些意外。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剪刀碰撞出金属的响声,黑色的发丝一缕一缕从头上飘落。除了这些,再没有其他的声音。郑屿脖颈的皮肤逐渐从头发里显露出来,带着些健康的麦色,完好无损,看不见一点瑕疵,等刮过胡子之后,那张脸上更少了一些沧桑的味道,看上去甚至和周鹤差不多大。
下巴上还残留着一些剃须泡,等着有人来刮干净。周鹤握着那把刀,似是在隔空比划着什么,然后缓缓停留在男人颈前。
有些东西,该舍弃的时候就要舍弃,优柔寡断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
他不会让任何东西拖他的后腿,要怪,只能怪那些不知好歹的条子。
这么想着,男生握着刀的手似乎坚定许多。他缓慢地贴向郑屿的脖颈,而眼前的男人就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坐在那里任他宰割。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郑屿,忽然说话了。
“我会试着理解你。”
周鹤愣了愣,手里的刀也停了下来,他的手离那皮肤只剩下不到一寸,这一次,轮到他没有听清了。
“你说什么?”
“…我会试着理解你。”郑屿像是刚想明白了什么,闭上眼深呼吸,用一种近乎痛心的语气说给他身后的人,又像是说给自己,“我不会再逃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不该背负这些的,这不是你该有的生活。你还有机会,一直都有。”
“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走回来,过属于你自己的人生,我会理解你,会帮你,不会放弃的。所以…你一定要想明白,也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啊。”
周鹤没有动静。
过了很久,他还没有回过神来,郑屿的话将他整个脑子置于一个眩晕的境地,让他觉得有些缺氧。呼吸过了很久才通畅过来,他双手颤抖,捂着嘴往后退了两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抽搐着拧紧小腹。
一声干呕,周鹤吐了出来,剃须刀掉在地上,被带着血丝的秽物淹没。过了一会儿,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擦了擦嘴角,步履虚浮朝着男人走去,把那人身上的布和工具箱收拾好拿起来。
最终,男生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站不稳身子,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他知道他可能要栽在这儿了。
郑屿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对着空旷的地下室长长叹了口气。
……
…………
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外,其他人的生活,总归是还要绕着自己转。
闷热持续,七月的H市正式进入盛夏,海边的气息抵挡不了烈日,就连shi润的风都化为阵阵热浪,让整座城淹没在逐步上升的气温中。
到傍晚的时候,这种状况才稍微好上一些,市中心边缘的温度散得很快,太阳消失之后,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拦热度悄悄溜走了。
忽然,没什么人经过的街边,亮起了一盏摇晃的小灯,灯光落在店铺的招牌上,反倒显得有几分冷清。
年久的招牌早已生锈,上面布满了污渍,看上去像是很久都没有打理过了,上面歪歪斜斜手写了几个大字。
冯记云吞。
有趣的是,这家店门口摆放的桌椅,却似乎都是新的。
方圆几里,只有这条街的里面是个死胡同,平时很少有人经过,本就没什么客源,更别提有人会专门跑来这里吃一碗平平无奇的云吞。但奇怪的是,这家云吞点似乎已经开了很久,并且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开门。
拉开灯,放下卷帘,老李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