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荣走了,还是头一次没有黏着纪禾搂搂抱抱一番就离开了,纪禾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巷子口,然后隐入大道中。
纪禾抚平被子,想起来衣服还在木盆里,把衣服晒上后,纪禾想,也不知道李家母子回来之前,这些衣服能不能晒干?
这就是他的生活,几乎一眼就可以望到头,陆景荣不过是他平淡生活里的一点波澜,在这片死水中尚不能翻起惊涛骇浪。
纪禾站在窗户外,从那个小洞往屋里看,屋里的景象全都印入眼帘,不宽的床、老旧的木柜、缺了一脚的凳子……
一览无余啊……
从王婶给的钱里抽出一些,拿到的工钱确实比别家的多,陆景荣的爹出了名的Jing明,又那里会给这么多的工钱。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关照他。
陆景荣喜欢他,他知道,这小子从来不吝啬对他的喜欢,打第一场露水情缘起,恨不得对他诉说无数遍爱意。
把剩下的钱塞到墙缝里,纪禾要去街上买些窗纸。
安怀城不穷,运气好些好能在大道上看见一辆洋车,纪禾不懂,这些轰隆隆的大家伙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一群妇孺围着指点。安怀也不富,开得上汽车的一只手砍去一半都用不了,一年到头总要饿两阵的人才是大多数。
买杂货的店不知道什么时候搬在到了南面,纪禾一无所获地绕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小孩那里问到了路。
路人的眼光落到他身上,像是在审视什么一样。纪禾想不明白,一个嫁给了死人的……女人?应该是女人吧,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旁人眼里他是一个穿着灰扑扑裙子的漂亮女人,当然,还是个寡妇,为什么就非要盯着他看呢?
但好像如果纪禾不是纪禾,如果他只是旁边扛着麻袋的男人,亦或是那个牵着孩子的女人,估计他也会看那个埋着头走路的"纪禾",好奇心嘛……
可惜的是,他不是那个男人或女人,他就是纪禾。
纪禾要了窗纸,等着掌柜的给他从一堆鸡零狗碎的杂货里翻出来。
杂货店的对面是一家老字号珠宝店,安怀的姑娘出嫁、男娃娶亲要用首饰,爹娘都要到这家来打,据说这地方是福气重,可保佑新人百年好合。
路并不宽,纪禾在这里都能看到店里面带喜气的人,大概是一对夫妻,男人拿着一根白玉簪子在羞涩的女人头上比划着,女人摆手推搡着……最后还是没买成,女人拉着男人走出来,对男人小声抱怨嫌东西贵,两人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纪禾不由得看得出神,接着他又看见了周芸出现在店门口——陆景荣的娘……
"窗纸没有这么多了……还剩两张,你先拿着用吧"掌柜把窗纸铺到柜台上。
纪禾回过神,收回目光,问一共多少钱。
"嗐,就这两张了,你拿去用……"
"咳!咳咳咳……"
"额,给两个、两个铜板吧……"掌柜的在自家媳妇的咳嗽声中硬生生转了口调。
纪禾把钱放下,卷起窗纸往外走,正好碰上往外对着阳光看金镯子的周芸的视线,纪禾停了一下,赶紧走开。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小雪,洁白的雪粒儿晃晃悠悠地打着璇儿落在脏污的地面上。
好冷啊……
冷簌簌的风把窗纸吹得猎猎作响,都过了年了,老天爷还在向人间发脾气,气温又下降了,也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才回来……
窗纸重新糊好后,回到屋里,半旧不破的暗色床褥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情爱痕迹,纪禾忍不住暗骂一句,向后仰着躺在床上半晌后,刚把枕头拿开,一个白色的东西就这么闯入眼帘——是个簪子,白玉材质,簪头还刻着一朵小小的荷花。
纪禾把簪子拿在手中,两根手指磨擦着圆润饱满的簪挺,打开压在玉簪下的浅黄色信纸——
“本来想你上个月生辰送你的,结果出了胡安山的事,耽搁了,生辰快乐。”
……
几月前,安怀附近的胡安山上的一窝土匪把山下的村子劫了,钱财粮食抢了个Jing光,还丧心病狂地把村子的人杀光了,连几月大的婴孩、体弱的老人都没放过,驻扎在安怀的老司令长臂一挥,带着一群兵上山剿匪。胡安山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老司令年轻的时候倒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手,上年纪后在酒色上耗了太多Jing力,又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结果整整在胡安山上与土匪磨了好几个月,直到年前不久,才把匪窝给端了。
信上连落款都没有,陆景荣的字一向很好看,笔挺有力,一看就晓得小时候没少在学堂下功夫,但这几行字也不知道他在哪、什么时候写的?看起来像是让人拿鞭子抽出来的一样,真不好看。
纪禾这才想起来,上个月他已经二十岁了,满打满算在李家已经五年了。
“你傻不傻……”纪禾把簪子举到眼前,仔细看上面那朵白色荷花,“送我这个……我是能带出去还是怎么?”
“你还不如直接给银子呢……”眼眶发涩,嗓子像是让什么东西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