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疼的。
薛令姜拿了一帖《太上感应篇》来抄,抄了一半,忽然听人通传,说月牙儿来了。
今日的雨,将天空洗刷干净,像一面澄澈的湖。月牙儿踏着日色进屋来,这种老式的房子,多少有些昏暗,将好些阳光挡在外头。
她手里挽着一个食盒,过来给薛令姜道个万福,眉眼弯弯:“三娘子,我也算不辱使命。”
薛令姜抬头看她,颔首道:“辛苦你了,请坐。”
等月牙儿坐定,絮因也叫小丫头捧上茶来。
“都是你惹的事,赵家姑nainai今日来了,也要过来看热闹,说要做一回判官。你可不许给三娘子丢脸。”
月牙儿疑惑道:“我倒是有些信心的。可让赵家姑nainai来当判官,谁知道她拉不拉偏架?”
“谁说不是呢?”絮因说:“那姑nainai回一回娘家,就折腾我们家娘子。正午睡呢,她叫戏班子唱戏,咿咿呀呀地,打量别人都聋了是不是?”
听上去倒像个惹麻烦的人,月牙儿皱眉,想起对策来。
“秋娘说起话来,是过于心直口快了。”薛令姜苦笑:“我也不知怎的,就得罪了她。”
“不若这样,”月牙儿心生一计:“她既是心直口快的人,多半也好面子。既然要当考官,那索性将话说开了。把咱们的疑惑清清楚楚和她说,然后让她答应盲选比较。”
得了三娘子的首肯,絮因特地挑着家里娘们妯娌都在时,同赵秋娘说了这顾虑。还依着月牙儿的意思拿话激她:“都说姑nainai行事公平,那就盲选。两盘泡螺儿摆在面前,谁也不知是谁做的,只说哪一个好就是。”
赵秋娘听到旁人质疑自己,顿时不开心了:“说的什么话,我秋娘是这样的人吗?盲选就盲选,赖妈妈还会怕你们找来的那个黄毛丫头?”
在一旁的赖妈妈原来还想劝,但听了这话,不得不挤出笑容来附和。
一众人本就守在家里无聊,闲着也是闲着,都纷纷往冰心斋看热闹。
赵秋娘领头,心想薛令姜送上来门来给自己羞辱,自己定要好好替娘出一口气。所以到了冰心斋,左右变着花样的挑毛病。说什么铺的绣垫针脚太粗,没得本地的灵秀;又说用银器过于夸耀,哪有用天青瓷来的风雅。
絮因强压着怒气,私下里反复叮嘱月牙儿:“你可不能丢脸。”
冰心斋的人越是面色不虞,赖妈妈等人就越开心。赖妈妈自持几十年拣泡螺儿的手艺,就算那丫头真做出来了,味道也好模样也好,定然差自己一截。
心里这样想着,她越发显得胸有成竹。
一个小丫头拿过来一方丝帕,绣着大红石榴花。赵秋娘接过,横了月牙儿一眼:“我做事一向公正,谁好谁差,绝不妄言。不像有些人,笑面虎一样。”
她将丝帕遮在眼上,命人将两碟儿酥油泡螺呈上来。
赵秋娘的贴身丫鬟便捧着两个描金碟儿,依次用梅花匙喂与她。
屋里坐了许多年轻妯娌,帘外也有丫鬟仆妇探头探脑,都没说话,静静的盯着赵秋娘的神情。
酥油泡螺这种东西,对寻常人家来说,至多一年吃上几回;可于赵秋娘这等千金,却是唾手可得的点心。但她从前并不常吃,因为觉着吃着怪腻味的。出嫁之后,赵秋娘更是很少吃到娘家做的点心,因此只记得个大致味道。
第一碟儿酥油泡螺,味道中规中矩,入口甘甜,但吃过后还是有淡淡甜腻感。赵秋娘吃了口茶,中和了齿间的甜味。
这碟儿酥油泡螺有些甜了,估计是那穷丫头做的。没见过世面,忽然有了糖就拼命放,殊不知过犹不及,倒显得有些腻。赵秋娘心里想着,不过她个小丫头,能做成这样,也算有天赋了,难怪能吓唬住薛令姜。
慢条斯理的吃完茶,赵秋娘又试一试另外一碟儿酥油泡螺。尚未入口,nai香已充盈于鼻尖。喂进嘴里,如甘露洒心,入口而化。最妙的是浓郁nai香之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玫瑰花香。没有半点腻味,清新若雨后玫瑰。糖在nai油里是很矜持的,似肥瘦相宜的美人,回味甘长。
赖妈妈的手艺,怎么Jing进了这么多?
不自觉地,赵秋娘唇角微微扬起。许是这泡螺儿做的小巧玲珑,又或者是过于美味。她吃完一整个泡螺儿还意犹未尽,于是叫丫鬟又喂了一个。
“这个好!”赵秋娘斩钉截铁道,一把掀开丝帕,却瞧见赖妈妈脸色微青,很是尴尬的样子。
絮因“噗嗤”笑出了声:“姑nainai当真有眼光,你赞的那碟儿是我们月牙儿做的。”
谁是月牙儿?不是赖妈妈做的么?赵秋娘身子微微前倾,眼睛微微睁大,显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什么,是你们找的那个穷丫头做的?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絮因上前一步,献宝似的将两碟儿酥油泡螺摆在一起:“你看月牙儿做的,样子比赖妈妈的小巧,还是一红一白两色,多好看啊!”
她手里摆弄着两碟儿酥油泡螺,一双眼却直愣愣地看着赖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