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冰是府里的家生子,她的母亲是太太的陪嫁丫鬟。太太有孕的时候,被老爷收入房中。少爷出生之后,她娘央求太太赐她指一门婚事,想出府找个栖身之所。
太太仁慈,将她许配给了名下的一姓李的庄户。两人成婚后也是恩爱有加,不久后就生下了一女。恰巧路过庄子外的算命先生口渴求水,被请进门时给孩子卜了一卦,说是五行缺水,遂取名沛汝。
沛汝生得像她娘,眉目妩媚,身姿绰约。与现下女子间流行的瓷白清透美肌不同。一身nai白的肌肤,眉毛野蛮生长,与青丝一般乌黑靓丽。眼头尖尖,眼尾上挑,不苟言笑时水汪汪的眼神清正,掩唇轻笑时似藏在云里朦胧的下弦月,水气氤氲,勾人心弦。丰润的红唇微微翘起,待人采摘反复碾摩细尝滋味。带妆时如洋人笔下的油彩画,浓墨重彩,五官鲜明厚重。洗去铅华后则是另一番风情,粉唇白面,是熟透的蜜桃,皮肤娇嫩,软甜多汁,含在口中,满嘴生香。
用王牙婆的话说:“这小娘子生得一副狐媚相,寻常人家可供不起这尊祖宗。怕只有送去高门大户里给人当姨娘才压得住。”
这话绛冰可不知道,她正跟乡下邻居家的孩子们在田间撒欢。日头落下才像个在泥地里打滚儿的皮猴子一样回了家。
也不知她娘愁掉了多少头发。
“她爹,你说这可怎么办?小少爷跟咱家闺女年岁相当。我今儿去府里听太太的意思,是想等沛汝过几年,身子抽条了,配给小少爷当…通房丫头。我…我不想她再走我的路……我只盼她平平安安嫁个寻常百姓当妻…”
周翠笙紧紧抓住李牟丁的手,面容凄楚,眼里含泪。
李牟丁默默地抽着水烟,眉头紧锁。半晌,才无奈地开口。
“咱们家说好听点儿是府里的庄户,可到底儿也都是人家主子爷的奴才不是?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儿,就算再心疼孩子,也…唉……”
周翠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拔高了音量“那!那我们的闺女儿就这样又送给他们做妾吗!从此是这样,我好不容易能离开那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生活!现…现在我的孩子,又要被糟蹋,难道我周翠笙的儿孙们世世代代都要给他们蒋家做妾吗?!”
女人脑中紧绷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崩了,她垂下头,双手掩面而泣。
李牟丁颤着手放下烟枪,把她搂在怀里,痛苦地闭上眼。
“…翠儿,要不先将沛汝送到太太身边伺候?太太是个念旧情的人,沛汝乖巧伶俐,也…也许陪在太太身边日子久了,讨得她的喜爱,太太说不定也不一定会将她配给少爷……况且,若是真没法子挽回,将来少nainai入了府,太太跟她总有这么多年处下来的情谊在。日后在府里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咱们小门小户的,是得了老侯爷的恩惠才有现如今的好日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这个一向憨厚的男人,面对女儿今后无助的命运,只能悲哀地抱住妻子,祈求老天保佑。
夜色沉沉,寻常百姓家的痛苦无奈尽数被黑暗这只巨兽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