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寻常贵女似的起居,生活十分的平淡,连绀香都开始怀念过去那段有事可忙的日子了,更不要说旁的侍女。
这时候听到她有了吩咐,不由得纷纷地屈膝应“是”。
秋实不由得目瞪口呆,好像重新把江楚烟认识了一遍似的。
她的心思没有人在乎。
江楚烟看着底下的人连同府医一道将江竟挪到担架上,搬到了抱厦里,又开窖取出冰来,把江泌的遗体团团封住,才在房门上落了锁。
倒座房里散不去的血腥味太过浓郁,即使封了冰,又锁了门,院子里依旧充斥着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绀香扶着江楚烟的手臂,柔声道:“这里交给她们就是了。小姐可要回房去歇一歇?”
江楚烟不着痕迹地抚了抚颈,微微颔首。
谢石还在知心院里没有离开。
他负手站在半开的北窗边,在同什么人低声说着话,少女进门的脚步声一响,他就回过头去,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轻凝的眉宇。
窗外的黑椋卫得到主君的示意,隐没进夜色里。
谢石向少女招了招手。
江楚烟走过来,他就舒开了手臂,握着她的腰将人揽进了怀里。
淡淡的血腥气传进他鼻子里。
他声音微紧,问道:“你受伤了?”
江楚烟摇了摇头,看着他微微折起的眉锋,抬手轻轻地抚了抚,道:“不是我。”
低声把发生在上院的事说了一遍。
谢石听到她没有受伤,面色微微一松,旋又因为她说的话而重新陷入沉思。
江楚烟轻声道:“哥哥在担心什么?”
她仰着头,一双眼澄净地注视着他,谢石心头微动,在她颊上捏了捏,忽然低低笑了一声,道:“不管那个江泌怎么想,阿楚就是我唯一的女主角。”
江楚烟不意他想的是江泌临死前那句呓语,脸上不由得一红。
谢石的目光却幽远起来。
他沉声道:“皇帝无论如何偏爱太子,都不会将大位交给无法延续子嗣的继承人。太医署汇集天下国手,想必验得出闻人御体内的药效,如果东宫没有宫人生育,那他这一生就只有江泌腹中这一个孩子。”
“江泌一死,他已经注定做不成太子。”
“皇帝有四个皇子在生,三皇子闻人和只比闻人御小一岁,如今正在六部观政。四皇子十五岁,也到了出内书房的年龄。八皇子十一岁,听闻生得玉雪可爱,正是皇帝如今的心头rou,连生/母孙氏都因此得封九嫔之首的昭仪。”
“这三人生得都很像皇帝,相比之下,闻人御的相貌反而是最不与皇帝相似的一个。”
谢石眼中生出一缕讥诮笑意,却感受到怀中的娇/躯蓦然一震。
他低下头去。
江楚烟被他三言两语,倏忽勾起当日心中的异样,忽然喃喃地道:“原来如此。”
这猜测太过骇人听闻,她忍不住地微微颤抖,身后环过她腰/肢的手臂却拢紧了,稳稳地将她支撑住。
她下意识地勾住谢石的肩,埋在了他的颈窝里,低声道:“那天我在宫宴上见到孙昭仪、李婕妤和郑容华,只是觉得有些怪异,有些面善……我却没有想到,她们都生得,有些……”
“肖似我阿娘。”
“……长公主殿下。”
她止不住战栗,脑中那条线却愈发地清晰:“江泌怎么会跟驸马厮打起来,他们说了什么?束氏说大哥不是驸马的孩子——府中这样太平,谁会让驸马这样的忌惮退让?”
谢石忽然按住了她的唇。
修长有力的手指压在她唇/瓣上,江楚烟不由自主地噤声。
谢石沉声道:“你是长公主和驸马的女儿,阿楚,这件事你一点都不要沾。”
江楚烟下意识地点头。
谢石哑声道:“好姑娘。”
他俯下/身来,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道:“交给我。”
屋角的自鸣钟忽然传出沉沉的声响,时辰已经到了寅正一刻,长夜将要过去,外面的天色却黯黯如铁幕,正不见一丝光明。
谢石道:“我该走了。”
江楚烟握了握他的手,轻轻地松开了,目送着年轻男子的身影轻/盈地掠过高墙,投入无边的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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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安长公主是在天亮之后才回到府中的。
她神色疲惫,眼底有一夜未睡的乌青色,眸中积聚着红血丝,甚至已经没有力气隐藏这一点疲倦,赤/裸裸地表露在了江楚烟的面前。
江楚烟也一夜都没有睡。
但她年纪尚轻,早间绀香替她用鸡卵敷过眼,就仍旧显出九分的奕奕Jing神。
长公主望着她的神色充满了欣慰之意。
即使听闻江泌的死讯,她也只是怔愣了片刻,平静地道:“我知道了。”
至于还躺在抱厦里生死未卜的驸马,就好像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