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越已经习惯了早起。
无论冬夏,早上六点他必定已经穿好衣服起来了。
这是在监狱里被制度化的结果。
有些东西在这漫长的十五年里已经深深腐蚀进骨髓,犹如跗骨之疽。
时时刻刻无处不在影响着他的后半生。
他习惯了遵守制度,习惯了服从制度,人人自危处处险恶让他在面对亲情或者别人的示好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又无措。
一十五年,小半生。
在这小半生里他本可以去远方完成学业,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孩子结婚,或许现在已经有了走一步就要抱抱的孩子。
原本多和顺多和睦。
可这是原本,并不指现在已经发生了的东西。
早上六点隐约里有点人气,街外敲敲打打跟几声鸟鸣,还有不知道谁家样的鸽子成群结队的呼啦掠过刚升起的朝阳。
许越下楼的动作很轻,踩在最后一节楼梯他人下意识看去沈庭的房间。
大窗户被深色窗帘掩住,墙根下有几盆沈女士种的浅紫色绣球花。
他人忍不住蹲下去碰那些紫色的花瓣,手掌覆上去一会就离开,像是在抚摸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才有的动作。
有些孩气。
摸够了他才起身,随意往后拨了把挡着眼睛的头发。
他今天没带眼镜,换好运动鞋就出去跑步。
弄水街十五年前他来过一次,没想到如今又回到了这里。
推了刷着朱红漆的大门往外的弄水街是条老街,还保留着十几年前原有的建筑面貌,只是在一些硬件设施上做了改变。
他数着街边一个个大门旁边的小石狮子,从街边第一颗柳树跑到最头上的湖边。
小石狮子是十五年前没有的,柳树粗了很多,湖边也装了护栏,不能伸手就摘到荷叶跟荷花。
跟吴苏的十步一桥又不一样,这是北方,这条街却有江南的温婉。
街道中间被溪流分成两半,柳树也依着水种了两趟,到尽头从地下汇成远处的太湖。
老街的人都听说沈女士家的大儿子从监狱里刑满释放了,好奇的老太太老爷子看见他偶尔多看几眼。
他人跑过那些人身边走远了,早上的风偶尔吹进他耳朵这么几个字眼。
无非是什么杀人犯什么的。
老街上的人带着探究带着轻谩的眼神来看这样一个贴了标签的人。
许越却已经习惯了。
他跑到最后一个小石狮子跟前趴在湖边的栏杆上看湖面倒影着的朝阳喘息。
不知道从哪来的野鸭子扎进水里,很快在交错的荷叶里消失不见。
远处的高楼起的很高,他人一层一层数上去统共有三十八层。
再也不是十五年前他仰头看着七层高的洋楼了。
都变了,什么都变了。
他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想要拍照,笨拙的摆弄了半天远处的太阳又升了点。
到最后他勉勉强强拍了张不怎么好看的湖面,曝光太过,整张照片亮到看不清湖面的荷叶跟远处的楼房。
他却觉得新奇的紧,盯着手机里那张照片看了许久。
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玩具的小孩子。
是急于跟别人分享的小孩子,他下意识调到微信打开跟沈庭的对话框,想了半天到手机黑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聊天记录还是昨天的,沈庭再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想了半天他人又收回手机,数着小石狮子又跑回家。
到家正好七点半,沈女士刚起来正拎着壶给墙角的兰花浇水。
小花棚里的桌子上有做好的早饭,白粥里搅进去一小块腐ru,还有几块葱油饼。
沈女士又催他去洗把脸吃饭,有点埋怨他不多睡会。
埋怨完大儿子她又开始埋怨小儿子:“哦呦,你看看你弟弟,能折腾的呢,今早又给我打电话说今晚就回来让我留门给他,非得今天回来,什么事都毛毛躁躁着急……”
许越咽下嘴里的粥插话:“怎么,怎么这么急……”
“谁说不是”沈女士给他夹了筷子小菜:“还是我大儿子乖乖仔,庭庭呀就皮死了”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什么来:“你不要跟他计较的呀,他就是个小混球,他要敢欺负你跟妈妈讲的呀,妈妈讲他,他这个人皮一点坏一点心不坏的哦……”
许越只好应声,原本有点沉闷的心情突然因为这些话生出点笑意来。
“庭庭不混球,也没欺负我”他忍不住辩解,因为混球两个字忍不住笑意。
沈女士也跟着他笑:“你是不知道的呀,他小的时候,这条街上哪个孩子他没惹哭过的呀,才五岁,一点点大就拿着死掉的小蛇吓唬人家女孩子的呀……”
可能远在苏州的沈庭没想到,这才一个早上他亲爱的妈妈就把他小时候的混球事跟他哥哥抖搂的一干二净。
以至于与后来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