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被鸡鸣唤醒,打开门,老村长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用上了秋收回来的米粟等,简单却不乏味。我谢过他们热情的招待,又询问碧水潭的确切位置,由于多年没来,我已经忘记了它的所在。老村长果断答应了带路,即使他儿子想要阻拦,但他语气坚定,表示自己身子骨还硬朗,走那么一段路根本不累。
于是我在老村长的引领下,朝村子附近的群山走去,上面种了密密麻麻的树,此时叶片泛黄,又有不少夹着绿,看起来颜色颇为怪异。碧水潭就处于矮山包围之中,在村子没通自来水的年代,它作为主要供水来源,颇受村人喜爱。然而现在大家并不依赖它生活,再加上诸多怪事发生,自然对碧水潭敬而远之,这会也没见人靠近。我远远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十年前的潭水犹如诗句描写那般清澈,透着碧玉般的色泽,微风拂过,日光便在水面跳起舞,旁边的树影也应和着——但现在,它完全变了样——我看到深黑的潭水沉淀在这里,即使吹来秋风,涟漪漾开也给人一种凝固的、胶着的质感,完全不见昔日清灵的姿态。周围的树几乎都枯萎了,和走来路上的形成鲜明对比,老村长认为这可能和潭水的变化有关,可专家们并未做出足够可信的解答,他的看法仅仅是猜测。
“所以……确定对人体无害吗?”随着脚步接近,我更加清晰地把水潭全貌收入眼底,奇怪的是,我没有闻到什么古怪的味道,仿佛潭水只是改变了色泽,其他一切如常。
老村长颔首:“是啊,颜色有点唬人,但专家检测了,说就是普普通通的水,微生物多了点,和其他地方的河水、溪水也差不多,甚至我们这黑潭的水质,比它们还要更好一些哩!也有人想潜进去看,太黑了,大太阳的光都透不进去,找了个年青小伙,没几分钟就吓得爬上来了。”
顺着他的话,我不禁想象潜入水中是种什么感受,或许周围安静如同死寂,唯有无边的黑色,根本判断不清方向。老村长又补充了几句,说那个村民回家后还病了几天,做恶梦,梦到自己怎么都触不到底也爬不上来,多可怕啊。我心有戚戚,连忙打住了这个话题,绕着水潭边沿慢慢走,拍下好几张照片。
虽说人不敢继续用水,但山里的小动物明显更胆大,不一会,我就看到几只鸟从树梢下来,掠过水面,还有野鸡在水潭另一头垂下脑袋,为自己补充水分。我不由得对那些专家的话多了几分信赖,如果潭水的确有毒或者藏着损害健康的物质,动物喝下应该会有反应,而不是这么没警戒心地大摇大摆靠近。
不过我没有贸然亲自尝试,和老村长站在离潭边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观察,倒是意外发现那些看似枯萎的树里头钻出了嫩芽,颜色鲜亮,生机勃勃地刺穿黯淡无光的旧皮。我掐断一根,里头溅出了shi润的汁水,把我的手指头染上了一层绿。脚下的泥土也足够chaoshi,用鞋尖轻轻一碾,几条肥胖的蚯蚓慌不择路蠕动。
我又看向老村长:“水潭里头还有鱼吗?”
“有,专家来的时候让人捞,都没什么奇怪的。”
既然专业队伍都没找出不对劲,我作为一个记者,很难再从科学角度看出点什么,只能斟酌报道该如何写得清楚和不偏不倚,最大可能是把它当成一件少见的“藻类泛滥”事件公之于众,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也遏制住某些人的迷信思想。然而,我的直觉却告诉我这其中还有值得挖掘的地方,因此在这天下午,我又独自来到碧水潭周边,希望能搜寻到更多细节。
本来日光灿烂,没一会,天空忽然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我不由得庆幸自己带了伞,不过若是下起大雨,我还是赶紧回去为妙。因为光线暗了下来,我看到水潭呈现出比晴天时更粘腻的感觉,但很快水面上冒出了成群的气泡,看得人心里发毛——这都是浮上来呼吸的鱼,下雨前它们呆滞地探出脑袋,嘴巴一张一合,过后又藏入水中。我很难不去想深潭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才会一天之间转为深黑?果真像专家所说,只是藻类作祟吗?而这件事,会与十年前那颗陨石有关吗?
我不知道。
细碎的雨珠落下了,我回过神来,连忙把伞撑开,看来这次又是无功而返。或许是由于我坚持的态度得到了上天肯定,就在我即将转身离开之际,我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树丛背后的黑影,似乎是个小孩,飞快地跑过我的视线,钻进了更深处的昏暗之中。我有些担心是哪家的孩子贪玩,竟然还敢往山里跑,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可能察觉出被人追赶,自己速度又慢,对方很快放弃了奔跑,停在原地警惕地看着我。
我才发现这是个十来岁的男孩,顶着鸟巢般的头发,一双眼恶狠狠的像狼崽子一样,身上到处是被树枝、灌木划的红痕,衣服也乱得不成样子。他瞪着我,目光落在我的双腿,好像一旦感觉我带有恶意地靠近,他就会立马逃走。从前我采访过不少社会新闻,当中不乏留守儿童的案例,那些孩子的警戒心丝毫不比这个孩子差,所以我还算有经验地摆出安抚姿态,慢慢地获取他的信任。
男孩努努鼻子,好像被雨淋得有些难受,终于接受了我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