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龄人都懵懂的时候,苏枣充满了好奇心,思索万物,也就注定比旁人早慧。
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生活的烦恼,细密而琐碎。
这些琐碎的东西,跟同龄人讲,大多是收获两眼茫然。
或是:“枣儿,你怎么总说这些?”
“枣儿,我们去捉蛐蛐吧。”
“枣儿,别说那个了,我们去摘花吧。”
“枣儿,我娘今天教我……”
只有六郎问:“枣儿,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
家里这件事,明明娘和舅娘的出发点,都是好,娘本来不想管娘家的事情,舅娘求了好久,娘才给了方子。最后姥姥姥爷怪娘,舅舅怪娘,哪怕娘说明了真相,舅舅也不信。
可是明明……不是为了满足舅舅的心愿,舅娘不会那样着急,着急到偷偷吃药,也要再生一个去让舅舅满意。
本没有这么着急的。
娘也没有想过让舅舅断子绝孙,只是给了一个她用了也确实有用的方子。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舅娘求了人,为了不被休弃昧良心将事情推给了娘,娘说了真相后,一开始怪她,后来却原谅了她。
这是苏枣第一个不明白的点。
第二个不明白的,则是舅娘如今的下场。
当知道舅娘不能生以后,舅舅一家,就不要她了,把她从家里赶了出去。
舅娘撒谎了,给她们家带了这么多麻烦,娘怪舅娘,苏枣不会奇怪。
奇怪的是,娘最后没怪舅娘。
舅娘为了生孩子付出了那么多代价,舅舅怪她,苏枣感到奇怪。
舅娘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满足舅舅的心愿吗?
生不了孩子,就要被休掉。
舅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贤惠,勤快,温柔,孝顺,那些姥姥总是念叨着,说这才是兴家旺夫的女人,以此来讽刺娘当年的倔强不听话。
可曾被那样夸赞的齐氏,还是被休了。
舅舅不是不信娘说的么,坚定是娘要害他断子绝孙么?
那为什么还是要休掉舅娘?
因为舅娘不能生了?
既然勤快,温柔,孝顺比不上能生孩子这一点,不值得留在家中,为什么大人们要夸赞?
苏枣跟六郎说过自己的想法。
六郎沉思了很久。
现在,苏枣也沉思了很久。
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光,随着一年一年过去,被挤压的越来越少,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她多想时间停下啊。
六岁那年,她才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死。
可短短两年,她就见证了村里好几起老人离世,表弟的夭折,时光裹挟着往前奔,快的让人心惊,而那种大脑发空,无忧无虑的思考,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也就是这一年,村外有人传来消息,说——
皇帝驾崩了。
什么是驾崩?
农人们私下的话更直白,驾崩就是死。
消息传进村,元夫子在家中嚎啕大哭。
苏枣以为“黄弟”是元夫子的弟弟,有次路过,还忍不住劝元夫子“节哀顺变”,元夫子这两年愈发老态,沉浸悲伤,木然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回应。
苏枣走近的时候,突然元夫子充满怨恨的轻声呢喃。
那声音带着强烈的情绪,因为隐忍而扭曲,使得那慈祥的衰老面容都显得Yin森起来。
“时政出贼臣,哀帝不能制。”
“贼臣……”
“贼臣!”
苏枣本想跟元夫子打招呼的,听了这样饱含苦痛的话,也不敢再搭话。
她讷讷的走开,突然很想念当初那个总是站在村口,在她迈着步伐跑动时候,笑眯眯抚摸胡须念叨“动若脱兔、奔若雷霆”的元夫子。
人死,是悲伤的事情。
可是苏枣不认识“黄弟”,她伤心不起来,她因为元夫子满脸的泪水,感到难过,可悲伤并不深刻,远没有春花姐姐的离开让她触动。
皇帝?黄弟?
这些名字所代表的东西,对于农人来说还没有即将到来的春耕重要。
更让苏枣在意的是,这一年的春天,她终于等山上的雪开始化了,却总是约不出去六郎。
一连好几天,苏枣都没有见到六郎。
那熟悉的丝毫没有长进的躁耳琴音,也不在夜晚响起。
琴声不响,苏枣就没法去找,她偷偷去了几次,可六郎再没有在院子里出现。
夜晚的风很凉,眺望着西边黑暗沉沉。
苏枣坐在家门口的坡上,浓密的睫毛一眨不眨,看了好久。
*
等终于见到的那天,太阳已半落山。
黄昏的木桌子上,除了琴,什么也没有,更不要说往日的零嘴rou干。苏枣感到奇怪,绕着六郎看了半天,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