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猜了出来。
幼时,他跟苏枣就有这种默契。
隔了十年,虽有些生疏,但目光流转间,碰上一瞬总能琢磨出几分。
朱常钰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叹了口气,又咳了几声。
温声道:“那我唤人来服侍。”
苏枣不搭话。
朱常钰去殿外等。
宫女从殿门口鱼贯而入,悄无声息般端水拿衣服的排成一排,熟练的走上前服侍苏枣起身。
苏枣冷眼旁观,躲开伸过来的手,用手轻扣着一人问:“我昨个的裙子呢?”
那被苏枣抓住的宫女,埋下头恭敬道:“姑娘的衣服都拿下去洗了。”
“去拿来,这会儿应该半干了。”
宫女们闻言,纷纷低下头,领头的宫女直接跪下双手捧起带进来的新衣,周围的人也挨个跪下,众口齐声道:“请姑娘更衣。”
苏枣睨了殿外一眼,檐上的铃钟在风中摇晃,叮铃作响。
天已亮。
众目睽睽下,不好走了。
眸子里那层水汽,被眨巴回去,苏枣松开了扣着宫女的手,乖巧任这些人服侍。
待像个娃娃般打扮着坐好,外头的人进来瞧。
苏枣这才抬起头冷冷问:“昨个酒水你下了药?”
朱常钰一边捂着咳,一边坐在另一边椅子上,不先回答这个,只是无辜又带着闲聊般的自然语气问苏枣:“枣儿,你的大饼脸呢?好好一张圆脸,如今竟塞不满我两只手了。”
苏枣:“……”这是在提醒她昨夜的事情么。
苏枣看了看周围,好在这会儿宫人们都已出去。
昨个是她先扑进六郎怀里的,现在真是矮了一头似的,一谈起来就让她羞臊。
不过……大饼脸?
她什么时候大饼脸了?
怎么说的这么粗俗,原来六郎小时候一直觉着她大饼脸吗?!
舟山村穷,娘的铜镜都满是划痕,瞧不清楚。
苏枣只知道自己小时候生的黑,但面目在水里瞧,都荡漾的看不清,她那时候只爱玩,村里也没人评价她长得怎么样,还真没个印象。
苏枣从前爱玩,如今年少青春,正是最爱俏的时候。
便是带面具,都要在里头涂护肤的膏脂,可因着这些年的遭遇,见惯了为色所迷的虚妄,被朱常钰这么一说,心里凉了半截。
“女大十八变,过了这么多年了,自然不会跟以前一样。”
此时屋里一坐一站,苏枣抬头看朱常钰,这矮了一头的感觉就强烈,她想要站起来,朱常钰却上前走了一步,跟堵墙似的站在了苏枣面前。
这一动,便叫苏枣不好站起来了。
她站起来的话,两个人的距离就太近了些。
又来了……
苏枣怔怔的盯着朱常钰的眼睛,忽然问他:“六郎,你想把我永远困在这里吗?”
又问他,“从前你总给我带好吃的,昨个你让我吃,我就吃了,一点没防备。从前,饭菜里怕有毒,你都不让我吃。那些事情,我到今日都还记得,果真是从前了么?”
说到这里,苏枣眸中的水光泛滥起来。
昨天困得梗在心里一夜,到了白天,都成了委屈。
苏枣也不懂自己在委屈什么。
除了爹娘,在蝶蝶,元八元九,乃至于认识的任何人面前,这些年来,她没叫一声哭,说过一声累,便是受伤,都没掉过泪,更别说觉着委屈。
可六郎这样,她心里难受。
“我以后,再不吃你的东西了!”苏枣放了狠话。
朱常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枣儿,你这么说,是想避开我。”
苏枣心一紧,低下头没吭声。
“皇帝是皇帝,六郎,还是枣儿的六郎。”
“昨夜你不知道我的身份,还能在我怀里哭、还能朝我笑。等知道了,脸上便没有一丝笑意,只急着离开。“
“我瞧你怕的都不愿跟我说说话,便要抛开我走了。若论从前,刺客在,六郎让枣儿走,枣儿都不肯走。”
“那么晚,你一个人出去,我如何放心,这才令人放了些安眠的药。”又是一声长叹,“不过一顿饭,你急匆匆跟我说这些,也是想找个由头,早早出宫吧。”
谈到从前的事情,殿内男女哪个不感怀,隔着身份,好像心也隔远了。
小心翼翼避开这个,绕开那个的试探着。
昨夜还能对视着傻笑。
等回过神,一个料这身份天差地别,只想着远远避开。
一个瞧出来了,不惜下药阻拦。
从前是无话不谈的,那些不能对别个说的,都曾在舟山村的小院子挨着一起说过。这么多年过去,哪个心里不是憋了一肚子话。
朱常钰不是不知道下药的后患,可昨夜见苏枣那样明显的避开,就这样放手,到底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