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得到什么。”
我想把《阿甘正传》里的这句话改一下,“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颗是惊喜还是惊吓。”
这样就挺符合我们一家三口现在的处境。
我,我妈,我哥,围在我俩上高中前一直用来吃饭的矮桌旁,对着我妈的病历单发呆。
准确来说是我在发呆,我妈哭,我哥安慰她。
没想到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仅没了爹还要没了妈。
我妈坐在以前只有我爸才能坐的主位上嚎啕大哭,我和我哥一个坐东面一个坐西面。剩下一边是原属于她的位置。
她是个从南方来的泼辣女人,但来到这块土地上,嫁给这里的人,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这是极富有喜剧色彩的。她可以坐在面北的位置上对我爹的无能唾骂,对我家大小事指点江山,但却绝对不能坐在朝南的位置上,不管她是温和的谈话,还是一言不发。
我爹生前一直死守的铁王座,在他去世的第二天就被我妈篡夺。我一直认为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我爹报复和反抗。
我妈另外一种报复就是自甘堕落的抽烟。
每天、每月、每年守着一个七八十平的杂货铺卖笔卖本子,枯燥的生活只能在节日里稍微改善,进一些玫瑰或者平安果和劣质巧克力。度过一天的狂欢后再度回到无尽的重复里去。
因为方言不通,我妈也没什么朋友,其他商铺的老板在暖洋洋的午后,搬着马扎围在一起嗑瓜子聊天。我妈就蹲在店里的收银台后抽烟。
小的时候我在店门外写信。我妈在店里搞生化武器,几个小时过去,托腮转身再从货架上摸一包烟拆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哥在店里陪她,劝她别吸,她不听,手脚麻利的顺着密封线拆开,歪着头又点上一根。
我那时候觉得我妈就是想毒死我哥,其实她是想毒死她自己。当初不听家里的劝非要跟着我爹远嫁,最后生活给了她一记重拳。我妈一直憧憬的广袤华北平原上,有着西南山区见不到的无尽原野,但在这片土地看不见的深处埋藏了分割男女有别的印记。我妈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平原生活,代价就是后半生在平坦的大地上给自己的灵魂画分田地。她把自己拆分成若干角色,放进不同的土壤里孕育,结果颗粒无收,长满野草变成一片荒芜。
我没管他们,我只想好好的给我朋友写信,希望信上不要沾染烟臭味。
说是朋友其实一次没见过,是上小学在交流会上交到的。当时说要互换礼物,我是用什么换的早已记不清了,他趁我尿尿的时候拿走了我准备的礼物,然后留下一罐千纸鹤,现在还放着我的床底。
他在信里告诉我,他是个小哑巴,不愿意见我。我尝试着在我俩约好藏信的地方抓他,但是一次都没成功过。后来那个地方拆迁,我们唯一的交流基地被毁了,书信也就戛然而止。
他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心里明白的很。以至于那时候我把所有的烦恼和不解都写给他,再按他的信里说的办法去做,难题迎刃而解,烦恼烟消云散。
同样都是人,差别却很大。我哥只会无能的安慰我妈,像极了我爸之前的样子,在外面耍威风,回家当窝囊废。如果小哑巴是我哥,他肯定有更好的办法止住我妈不休的哭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人始终保持冷漠。我可以在学校装出对同学友好的样子,但在家装不出来。我不讨厌家里的每个人,但我也同时喜欢不起来。没办法对他们说:“我爱你,爸爸妈妈”,也没办法热情的拥抱他们。潜意识里甚至有个声音告诉我他们很危险,逼着我提高警惕,半夜从他们房间传出的咳嗽声都能把我惊醒。
楼上只有两间房,爹妈一间,我一间。我睡得浅,不能被打扰,我哥就睡在楼下的折叠床上。我爹去世之后就变成了我妈一间,我一间,我哥还是睡在折叠床上。
按照生物学的进化论理论,我家只有两个房间,但是有四口人,注定有两个人会被淘汰掉。我爹已经拿走一个名额,我一直在想下一个会是谁。我以为会是我哥,毕竟他被技校的地痞流氓打死的概率非常大,但事实告诉我,我妈出局的概率现在远远超过我哥。
病例上写着“肺癌晚期”。
她年轻的时候面容姣好又性格刚烈,人到中年却满脸憔悴落个癌症晚期的下场。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才能让我妈稍稍宽慰,如果是我,可能会以头抢地,死了算了。
难熬的日子里,我的成绩是她唯一能抬起头的指望,但她对我始终也不温不热,仅仅履行了在法律上一位母亲该尽的义务而已。我饿吗冷吗,在学校里有没有被欺负,最近有没有遇到好玩的事,一概不问。
家就是一个管我吃管我睡的旅馆,至于我干了什么,不重要。只要我和我哥没把家里的天花板打破,这一切都可以接受。
但我讨厌这种接受,我希望他们能对我进行严厉的管教,哪怕打我骂我也好,而不是不闻不问。我的整个价值观都是从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