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垂目。
五福堂。
张登正在拉着夏院正脸色惨白。
夏院正倒是笑眯眯的:“小张神医啊,你这是什么脸啊。”
张登唉声叹气:“夏老!”因两人都是医学世家出身,虽然夏院正这个世家是从明代才开始的,但架不住人家一直混宫廷,所以在这里更有体面些。夏院正对他如何客气称呼小友,张登还是一口一句夏老。
他怕的都打摆子:“怎么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儿?咱们刚写成折子让李公公带了去,半个时辰后,七阿哥的痘就有发出的迹象,这会子都发了一多半了,眼见得烧也睡了。刚刚七阿哥还醒过来哭了两声额娘。这,这,这,咱们岂不是欺君大罪啊。”
他们原是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李玉在门口拍了门,他们实在没有把握不敢瞒着,只能咬牙写了折子。
可心里也知道,一旦递出去外面只怕会风雨滔天。
皇上这会子还不知道怎么样担忧发怒呢。
夏院正摊手:“没法子了,咱们刚才说的也是实情啊。”这里头还有七八个太医,七八个ru母都一块看着呢。
到时候出去也瞒不住,只能再请罪。
张登不似夏院正久在宫廷,吓得手脚都麻了,对着天祈祷:“皇上快快派李公公再来一趟才好!也让咱们分说清楚。”
谁知道他们望穿秋水,李玉却再也没有来过。
皇上不再命人去叩门了——五福堂的门总会打开,或是他的嫡子夭折,或是平安出来。
反而继续坚持如常上朝,任由心急如焚也忍耐着不露出分毫,也再未砸过一样东西。
他从前少有大的波折,这一回也算是学了祖父跟父亲的动心忍性。
忍,有时候真是天下最难的事情。
五福堂里的太医们也急的要上吊。
不过七阿哥日益好转,他们也就欣慰起来,越发赤胆忠心的上心伺候七阿哥,也算是将功折罪。
接下来的十日,圆明园人声悄悄,竟仿佛以前皇上没来的时候一样。
各宫都闭门锁户,望眼欲穿。
不管是盼着七阿哥好的,还是不好的,都要个结果。
五福堂四面都是水路,只有一艘小舟停在那里,岸边有一处修着桥,正是与九州清晏最近的岸。
此时这里蹲着三位太监:皇上处的小福子,太后娘娘处的荣寿,和皇后宫里的豇豆。
没错皇后宫里的宫女是水果,太监是蔬菜。
豇豆忽然跳了起来:“来船了!”
剩下两个本来都无Jing打采的蹲在树荫底下,毕竟主子担忧就是奴才的担忧,所以他们日日被派到这里守船,三班倒的都得有人在这里。
此时一听说船来了,立刻都像被点着尾巴的猴子一样跳起来。
然后急的团团转——若是个不好的消息,回去汇报的人能保住命都是万幸。
其中又以豇豆最为担忧,他是长春宫的人,嫡子在不在的长春宫差的可远了。
等能看清船上小太监身形的时候,就见那小太监手舞足蹈:“大喜,七阿哥平安出过花了!”
豇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小福子转身就要往九州清晏跑。还是荣寿一把拉住:“等人上岸了再确认一遍,或者还有折子什么的呢。若是你报错了或者漏报了,这个脑子肯定就没了。”
慌得小福子连忙给对方作揖。
荣寿想,御前还有这种傻子呢,于是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果然船上的小太监一跳上岸就从怀里掏出四五个信封:“这是给皇上、皇后、太后娘娘保平安的信,这两封更详细些的也是呈给皇上御览的,七阿哥一切平安。”
他话音刚落,手上的信就被三个人抢完了,然后就见三个人如同三支离弦的箭一样就窜了出去。就算是四十多岁的荣寿也跑的飞快。
那船上下来的小太监目瞪口呆:“哎,哎这就都走了,成吧,我自己去船坞那里叫船接人。”
皇上早预备下了一条雕着四爪龙漆成大红色的船接儿子。
此时这小太监就是来叫船的。
船夫们这些日子也是求神拜佛的生怕要接的是噩耗,如今听说是喜讯,‘嗖嗖’地就动起来,麻利儿地干活去了。
皇后与太后一并跪经三日后,太后见皇后几乎不吃不喝的只是念佛,反而不忍起来,且两人相对也是伤感,于是只让皇后回自己宫中去祷告。
此时婆媳两人在两处,几乎同时接到汇报,异地而处,却不约而同落泪。
皇上先去祖宗的画像跟前汇报了此事,然后出来就直接扔给来报信的小福子一只摆在多宝阁上的金蟾蜍。
蟾蜍背上还镶着漂亮的翡翠珠,眼睛也是用红宝石雕的。
李玉都觉得是好东西。
别说,这小福子还真挺有福气。
此时李玉也是笑容满面,嫡子平安,皇上开了脸,整个世界都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