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看了一眼躺在地哼的父亲,不敢骂也不敢动人,便梗着脖子不说话, 以这种方式表达她的不爽和抗议。
幼稚。
阮清秋无语地一把推开她, 径直进屋, 找到放在柜子上,眼熟的竹篮。
掀开看, 吃了三分之一。
撇撇嘴, 她把一旁炸好的整条鲤鱼丢进篮子, 转身准备下楼。
“你凭什么拿走酥rou?还拿了我爸单位发的鱼!”顾青水见到她拿鱼, 忍不住拦住她, 质问。
“罗阿nai说, 拿回去, 不给你们留一个。”阮清秋面无表情地说完, 又看了一眼鱼,“至于这个, 补偿被你们吃掉的部分。”
说着,再次推开她,拎着篮子下楼了。
刚才,阮清秋来的时候, 这一家人其乐融融,想到病倒的少年,她觉得刺眼。
有那么一刻, 心中的戾气压不住时, 生出一种砸了顾家的冲动,把那些吃的用的通通打砸了, 不给他们留一丝一毫。
最终,这些纷乱的念头还是被理智按下,一码归一码,在这个食物匮乏的年代,如此糟蹋食物,她做不到。
大年三十,家属院的年夜饭,有话题聊了。
那条鱼带回去后,罗老太太做了又香又辣的红烧豆腐鱼,阮清秋自己一个人吃了半条,仿佛跟鱼有仇似的。
一九七六的除夕夜,满天繁星。
“青林,走嘛,跟我去河边看看星星~”少女放轻声音,软软地朝从早到晚一直沉默的少年撒娇。
两个老人也帮腔劝说,顾青林无奈,被女孩牵着手出门了。
以往这个时候,已经安静的村子,今夜还在热闹着,一家人守岁吃饺子,听广播里的小品,笑成一团。
有认识的乡民见他们拉着手出来,便善意地笑,说:“这小两口,感情可真好。”
一路走到村外的河边,遇见多少人,阮清秋都没放开少年想缩回去的手。
月光如流水,清冷而温柔地倾洒而下,河水潺潺流动,不时反着碎银光芒,宁静得叫人不忍打破它。
顾青林突然有些紧张,这好像就是书里说的,孤男寡女,月下幽会?
想到这层,他甚至短暂地忘记沮丧的情绪,呆呆地看着阮清秋。
漆黑柔软的头发搭在肩头,她的眼睫密又长,月光下一眨,漂亮又娇软,投在眼下的那片Yin影,更衬得她肌肤雪嫩,没有任何一点瑕疵。
不知何时,少女竟像童话故事里的丑小鸭那样,蜕变成了一只白天鹅。
月下美人,便是如此吧。
少女一回望,他急忙撇开目光,像干坏事被当场捉住似的。
二人静静地仰望着星空,顾青林内心逐渐平静,却听少女哼唱起歌来,他从未听到的曲调。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给我希望
……
我终于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里会有风就飞多远吧
歌词很温暖,却滚烫了少年冰冷受伤的心,他望着明月星空,听着耳边优美的清唱,不知不觉已是热泪盈眶……
那天之后,他的笑容又回来了,每每望向少女,目光依旧明亮,只不再是从前清澈到底的模样,眼底深处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性格也越发沉稳。
阮清秋却时不时叹气,动不动脸红害羞的乖崽儿消失了,仿佛一夜间长大般,她再也体会不到逗弄崽的快乐了,养成游戏突然终结,难过。
这段时间,春节假期结束,磷肥厂开始上班了。
第一天便是爆\\炸性新闻——公告栏张贴了两张布告,第一张上写着:食堂帮工孙来娣窃取单位食材,挪公家的补贴小家庭,视为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即刻开除,以儆效尤!
第二张上写着:第二生产车间主任顾善荣同志,任人唯亲,公私不分,降级为普通员工,给予全厂通报批评!
刚养好脸伤的顾善荣看完傻眼了,当场没忍住,抽了身边女人一大嘴巴掌子。
“你居然打我,我跟你拼了!拿回家的好东西,你少吃啦?!”被当众打脸,孙来娣受不了,该说不该说的全给抖了出来。
夫妻俩顿时打作一团,互相揭对方短,把众人看了个乐呵,险些耽误上班。
直到治保处的人来拉开他们,才消停。
这下好了,一个被开除,一个从主任变普通员工,还因为这事罚了款。
顾善荣不勇气露脸,又请了好多天假在家休息。
这事传到罗家时,祖孙俩同时看向阮清秋,她耸耸肩,无辜道:“跟我可没关系。”
顾青林却不这样认为,他隐隐明白了什么,她不仅以牙还牙,加倍地把耳光扇回去,替自己讨还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