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父皇当时问孤,”东宫太子举杯,饮下一口清酒,似笑非笑道,“我们两个到底是因为什么吵起来、还使得你后来怒气上头,给了我一巴掌时……我没有说太多,只简单与父皇提了两句当日在凌河边上的冲突。”
“你!”裴无洙眨了下眼睫,又眨了一下,才将将反应过来,顿时震惊得无以复加,错愕不已道,“所以父皇后来再没问过我当时那件事,是因为他以为,我当时是为了七弟才打得你那一巴掌么?”
东宫太子微微一笑,审慎而严谨道:“我可并没有这样与人说,父皇心里究竟是怎么以为的……他却也从没有跟我提过。”
“你,你这个人,”裴无洙为之绝倒,无言以对,“你可真是太心机了。你也就是仗着父皇现在最宠爱你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以后父皇知道了……”
东宫太子的神色悄然无声地凉了下来。
裴无洙说到这里,心里也陡然不是滋味了起来,顿时再也接不下去一个字了。
“以后的事,”东宫太子神色平静,言简意赅道,“以后再说。”
“哥哥啊,”裴无洙想了想,撑着头凝望着边上东宫太子玉质金相的完美侧颜,神色怔忪道,“方才有人说你是个狐媚子,我当时听得还觉着挺好笑的……现在想想,那其实根本就是实话吧。”
“就算以后父皇不喜欢你了,”借着灯烛所摄不尽之处,昏暗夜色的掩盖,裴无洙自案下悄然握住了东宫太子的手,面无异色,怡然自若地轻声笑着道,“还有我呢……我喜欢你。”
91. 勇与怯 我那是惯着他。
东宫太子亦轻轻回握, 眼眸安然。
或许是因为觉得先前被二皇子当众顶撞太丢脸,真宗皇帝之后只再静坐了片刻,就冷冷拂袖起身, 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诸卿尽兴, 朕先走一步”,便领着人怒气冲冲地先回了明德殿。
朝臣命妇跪地恭送完真宗皇帝,没多久, 郑皇后也随便寻个头疼怕吵的借口离开了。
帝后均不在, 宫宴的气氛霎时便轻松欢愉了不少。
更有越来越多的朝臣士子, 有意无意地朝着东宫太子这边挤了过来,或明显谄媚或老练圆滑地起着话茬,试图与东宫太子攀上个一字半句。
裴无洙不敢再继续造作, 规规矩矩地秉持着礼制坐好。
宓贵妃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这时候,立刻吩咐人把裴无洙叫了过去, 想好好把话说清楚。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把人叫到眼前, 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明德殿的大太监管洪先到了。
“陛下宣了娘娘今晚在明德殿伴驾,”管洪毕恭毕敬道,“娘娘,请吧。”
“这不合礼制吧,”宓贵妃现下急都要急死、烦更要烦死了,哪里有心思再去陪在真宗皇帝面前做朵听他牢sao的解语花, 闻言下意识便是一句拒绝, “今晚是除夕,按祖宗的规矩,陛下得去皇后娘娘的宫里才是……怎么宣了本宫过去?”
“这不是……”管洪小心翼翼地探头觑了觑四下。
裴无洙忙避开半步, 示意你们放心说话,我绝不多听。
管洪讨好地朝着裴无洙笑了笑,俯下身去,附在宓贵妃低低窃窃地说了许多。
裴无洙只隐约听见了其中断断续续的几个词,无外乎是“发了好大的火”、“气得摔了”、“二皇子”、“舍不得五殿下”云云。
裴无洙就是不再多听,也大概能猜得到明德殿里现在得是个怎样的光景。
——真宗皇帝最厌烦旁人无端忤逆他,尤其是在他自觉自己是好心好意、好声好气时。
更遑论今日当众忤逆他的人,还是他自己的儿子。
宓贵妃强忍着脾气,烦躁地偷偷将真宗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暗自大逆不道地怨道:皇帝有什么可什么生气的,他突然来这么一出,自己都快要被气死了,还想着去哄他?
他要是真被气死了,倒真能省上不少事了……
但当着管洪的面,不管心底如何作想,宓贵妃面上却也只能依着往常惯例,依次作出恍然大悟、忧心忡忡、真心关切的模样,与管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两句,提起裙摆朝明德殿去了。
走之前,只冷冷地留给了裴无洙一个“好好在长乐宫呆着”、“回去再收拾你”的眼神。
裴无洙自知理亏,心里发虚,点头哈腰、讨巧卖乖地跟过去送了宓贵妃一段,转身回去时,抄了一小段林子里的近路。
然后一转身一抬头,就看见了不甚皎洁的月光下的三皇子。
以及未来的三皇子妃孙氏。
裴无洙的一句“三皇兄”已经脱口而出了,才险而又险地注意到被旁边树干遮得差不多严严实实的孙氏……之后再想绕路避开,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裴无洙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装作恍若无事地走过去,讪讪一笑,有些刻意地用调侃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不就正是应了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错不错,真不愧是